当时的殷知也才二十刚出头,她曾敬佩过被所有人称作天才的谭青行,对那人吩咐的事情自是百般尽心。可陆沺并不是一个容易教的“学生”,对于殷知所说的话,他只能做到全部记下,但却一个字都无法理解。并且陆沺从不提问,他只会服从桃树妖的指示,对殷知视若无睹。
“没有情绪?我看是没感情吧?”当年谭昭向云扉诉苦,云扉便笑着踹了陆沺一脚,附耳对谭昭说,“要不你让那女的别教了,这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残次品……不是教不会,他就是没有啊……”
谭昭面露苦色:“我才不想让殷知天天去找我哥,你给我支个招儿呗。骗骗她,省得她天天烦我哥,给她找点事儿做,有点成就感就不找了吧?”
云扉跳上谭昭的肩膀,翻了个白眼:“吃醋啊?”
“左贺棠以前谈过四个男朋友。”
“……”
“快教,教完我把那四个男的是谁告诉你!”
“滚!”
云扉狠狠挠了谭昭一把,没好气地看着待在原地装草的陆沺:“沺沺,殷知让你做什么,你就照做。”
“陆沺只服从桃树和月灯的指令。”
“你想一下,谭昭是桃树,你听谭昭的。谭昭的哥哥是谭青行,谭昭听谭青行的,所以你听的是谭青行的命令。然后,岳明漪是月灯,谭青行和岳明漪选了殷知来教你,你听殷知的,是不是就等于你听了岳明漪和谭青行的,就等于你听了月灯和桃树的命令?”
“……嗯。”
“人很简单的,你要应付,你就顺着她做,顺着她说,记住她喜欢的东西,在你犯错的时候说出来,送过去,她就不会来烦谭青行,桃树也就开心了,对不对?”
“……是。”
谭昭重重拍了拍陆沺的肩膀:“铁子,我的爱情就靠你了!”
“爱情?”陆沺木着脸。
云扉眯眼笑笑:“对,爱情,你可以问问殷知是什么。然后跟她说你不是不懂,你需要体验,多带你去体验一下,你就明白了!”它冲着谭昭挤眉弄眼,“绝活!”
他确实问了,殷知却闹了个大红脸。这个女人对陆沺说了很多,他虽然完全不能理解,却遵循着谭昭给出的指示,点头,笑笑,然后服从。这样一来,女人脸上的笑容多了许多,两个人的距离似乎也缩小了不少,但这对于陆沺来说,也只是任务的一种。他学着模仿谭昭看向谭青行的眼神,学左贺棠对云扉的纵容,学仝山为岳明漪送花做东西,只要这样,殷知就不会去找谭青行。
哪怕是谭青行和谭昭确定关系后,他也依旧维持着这样的举动。
但那只是一种模仿,仅此而已,却让殷知万分动容。因为她毫不知情,还以为眼前的冰块被自己融化打动。如果这是一份真实的爱,那是多么的难得。一步步帮陆沺通晓人情世故,让寸草不生的荒地萌生出爱意的种子,是她的努力,他们对彼此来说都是那么的特殊。
可是,十六年前的鬼cháo中,陆沺毫不顾及殷知的劝阻,义无反顾地冲进了黑翳。丛生的九节菖蒲遮天蔽日,为岳明漪和谭青行开辟出一条逃生的道路,却独独遗忘了紧随其后追过来的“爱人”。将死之时,陆沺才回过头看到了被厉鬼撕咬的殷知,那女人声嘶力竭地呼喊着陆沺的名字,向他伸出自己鲜血淋漓的手。
他的心跳了一拍,可是已经太晚了。
再度,或许不能说是“再”,现在的陆沺,只是用第一代九节菖蒲的余烬培育而出的植株。他从帝流浆之中醒来,笑得像只狐狸的男人缠起手上伤口,为殷知让出一条道路。那女人红着眼眶看向自己,当自己下意识叫出了她的名字,一头华发的殷知含泪扑了过来,将头埋在陆沺的肩膀上失声痛哭。
什么都不明白的自己,却突然涌出了两行眼泪。
陆沺一直不明白这两行眼泪的意义,他不清楚为什么第一眼就觉得殷知亲切,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殷知言听计从,直到那天在云南见到了云扉,和那个紧闭的玉盒。cháo水一般涌入的记忆并不属于陆沺,只属于那个与他有着共同名字的男人,那些没有参与过的过去,被陆沺日复一日慢慢咀嚼,在眼泪中尝到的苦涩似乎只有一个意义——愧疚。
愧疚自己并非殷知所爱,愧疚那个人并没有爱过殷知。或许爱意早就已经萌生,但作为妖监会培养出的刀刃,本就不应该拥有感情。
“我想……让你做完那个梦。”陆沺的声音带着哽咽的腔调,“或许,多给你一点时间,让你能够接受,他的离开……但我不能,也不会背叛妖监会。不管是我,还是以前的陆沺,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悔改吧,殷知……现在,还能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