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性质的拘禁自然也不会重视结果,但这并不是警队里所有人的想法。谢林和孙梓走后,负责姚远的人也都是白落梅曾经的下属和后辈,总有几个想问出些什么,想了解为什么姚远在那两个人离开后就对案情只字不提。为了撬开他的嘴,审问专家来过,不该动用的拳头也加上了,他们站在“荀非雨”的立场上劝说,却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姚远不为所动。
原因只有姚远知道,因为只有坐在这里的肉体才叫荀非雨,他自己一刻也没有忘记过自己的名字和身份。只是现在稍微有些改变,他现在是一个身份偷窃者,一个间接害死姐姐、直接伤害恋人的凶犯,也同样是包庇犯。
面前的警员挡住了唯一可以走出这里的门,那人富有压迫感的身材和愤怒的表情让姚远有些害怕,但他只是低头不语,直到那人吼出:“你怎么能这么自私?!白队帮了你多少!你怎么能这样对她!”
“自私……吗?”姚远喃喃重复,嘴角微微抽搐,“曾经……或许是吧。”
“什么叫曾经?!”
“……”
“荀非雨,你——!”
“我说出来,才是自私。”
警员看不见的鬼手搭在姚远的肩膀上,正轻轻按着他颤动的肩膀。蛛丝似的鬼气浮动在封闭的室内,他消瘦的身躯慢慢向下蜷缩,因阵法异常而产生的骨骼错位正隐隐作痛。那位警员被这不可理喻的说辞气笑了,砸下文件夹摔门而出,姚远却呆呆地看着那扇门,低头轻声说:“外面……外面,是不是要,下雨了?”
另一位安静坐在门边的警员叹了一口气,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新闻:“没有,这一周应该都是大晴天。”
“是不是很久……都没有下过雨了?”
“……嗯,有一个多月没有下雨了。天气预报应该不会出错……不过你不jiāo代,也看不到雨。”
“会,会有人工降雨吧……我的骨头,已经开始痛了。”
“不要想着用这种借口逃跑,不jiāo代,就没有人会带你去看病。”
该逃跑的不是我,姚远以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出这句话,却没有一个人听到。滴答声一直回响在姚远耳边,他略微抬起眼睛,只看到身后黑影眼中的泪。污黑的水从被烧灼的双眸中淌出,按在姚远肩膀上的手也越来越用力。姚远闭上双眼苦笑,细声说了句对不起。
这句话他已经说了千千万万次,但当“对不起”这句话说出口时,就已经太晚了。
第二天下午六点三十分,城郊一声pào响,震得地下室的灯影也微微颤动。姚远嘴唇翕动,监控头中也听不到他正神神叨叨说着些什么。紧接着,夕阳余晖中聚起一片密云,在接连不断的pào声中向着城区汇聚,细密的雨丝飘散下来,十分钟不到,天府新区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水打得西南分部池塘涟漪不断,江逝水帮助岳夏衍折着符纸,荀非雨正与明漪讨论在什么时间节点攻入西山湖最为合适,这雨声听得让人烦躁,哗啦啦的声响总让荀非雨回想起那些夜晚,雨水打在他的雪芽身上,那该有多冷呢?见他出神,明漪眯眼敲了响指,荀非雨登时一愣,看向明漪的眼神一瞬恍惚:“你……”
明漪也是一愣,不料这时荀非雨的手机响了起来。距离让孙梓和谢林搜寻商秋枫的踪迹已经过了三天,这通电话的内容却让荀非雨有些不安,孙梓语气古怪地说:“非雨哥,商秋枫……他,主动联系了我……我现在正在去六院的路上。”
“你一个人?!”
“不是,岳先生的妹妹和我在一起。”
明漪颔首,岳佳许回到北京之后也承担了看护孙梓的职责。她沉默地开着车向北京六院驶去,后视镜下方的风铃上还挂着谭嘉树和岳夏衍小时候拍摄的照片。孙梓对那边说到位置再开视频,转头便看见了这张照片,本来想说的话都被咽了下去。岳佳许顺着孙梓的视线看了一眼,自己的眼眶也红了:“这是我们嘉树和夏衍,背面是嘉树和兰因……还有逝水和霏霏。我,看着他们长大,我……”
话说到这里,已经再也说不下去了,岳佳许抽了抽鼻子,一脚油门冲过了huáng灯。孙梓吓得一惊,忙说:“岳姐,要不换我来开,城区你这已经超速了!再急不能闯红灯啊!”
岳佳许嘴角轻抽,腾出一只手叼起根烟,孙梓忙不迭摸出打火机去点火。看着女人边开车边抽烟的样子,孙梓捂住口鼻呛了两声,开窗往外看去:“风太大了,还是开慢……”
“不能慢。”
“……”
“孙警官,我恨自己不够快,恨自己,不够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