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肇眼瞅萧弋趔趄着后退了两步,似有一瞬想上前去扶,但最终只是默然伫立,由着萧弋的身子撞上马车边缘。
“阿弋,我心里仍旧好恨,仍旧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可我答应过沈大人,在回到族中对你进行审判前,保证你性命无虞。就差这几天了,你可要撑住了。”他在车前也生起一小摊火,咬着牙、紧攥着拳。
火堆滚滚的热浪冲向四周,萧弋本能地就想靠近取暖。
他缓了缓精神,在萧肇身旁不远处坐下,却从毕毕剥剥木柴燃烧声中,又听出了某些不一样的声音。
是人声。
从营地那边传来的,敖人同胞的呼救声。
“族长,不好啦!救——”
惊慌失措的语音未尽,已有几条人影倒下。
萧肇蓦地站起身来,却见苍莽的黑夜之中,无数支泛着寒光的暗箭,已从四面八方飞射而来。
这些凌厉的冷箭,有射向萧肇的同胞手足的,也有射向萧肇本人的。
“阿肇,小心!”
就在暗箭将要射进萧肇心脏的那一霎,萧弋将自己的身躯拦在了萧肇身前。
第40章 天机令(五)
40 天机令(五)
萧肇耳中听到的, 是利器没入血肉的声响;
眼里看到的,则是萧弋面向他时紧拧的眉宇、和释然的笑意。
原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萧弋已用自己的背脊,替萧肇挡下了那本应直射向萧肇心脏的利箭。
受这冷箭力道的冲击, 萧弋不禁往前一个踉跄,也将萧肇撞倒在地。
萧肇立马在萧弋后肩附近,摸到了一手鲜血淋漓,终于忍不住叫了声“阿弋”。
他当即就已明白,自己才是那冷箭的目标,冷箭势在必得,若没有萧弋替自己挡下这一箭,自己眼下必然已是个死人。
他无论如何想不到, 萧弋为救自己, 竟会义无反顾地以身挡箭。
萧弋的身量要高出萧肇不少,这箭射在萧弋后身,便偏离了心脏的位置。乍看起来, 萧弋只是后肩中箭, 并没被一箭贯穿身体,理应伤不致命。
“阿肇,我没事,快去看看其他人……”他因痛楚紧闭双眼,自己用力偏过身子, 倒在萧肇一侧, 气息奄奄。
然而萧肇只瞥一眼, 就见到了那支赫然插在萧弋肩头的利箭。
这箭的尖端, 正森森地泛着暗红色的幽光, 很像是被淬了毒。而箭尾的羽毛,用的竟是栖息在敖人部族所居海岛上的、一种特有鸟类的尾羽。
这种制式的箭,只有少数敖人在使用,中原根本见不到。
萧肇定睛去瞧箭身,又发现那箭上刻着许多象形符号,乃是他们敖人失传已久的文字,寓意吉祥如意,如今只有在祭祀祈福时,才会作为祷词吟诵。
再回忆这暗箭飞来时的角度和射箭之人可能运用的手法,萧肇心中大惊,顿时汗如雨下。
说时迟那时快,萧肇正准备弹身而起,身后便又多出两条人影。
这两人均是敖人本族的打扮,袒露着双臂双腿,但萧肇与一众跟随着他的族人,今日却都还穿着中原人的服饰。
是以,这时出现的两人,并不是萧肇的手足。
来人是敌非友,刷一下就亮出了手中的弓箭,箭尖直抵萧肇的脖颈。
与此同时,营地中央萧肇所有的敖人手足,也都被暗放冷箭的敌人所控制,失去反抗之力。
殊不知,当时也在和这些敖族人同乐的小侯爷谢峻,这会儿却不在被俘众人之列。不晓得从哪一刻起,他竟已凭空消失。
紧接着,与萧肇所在位置相对的方向,便又有一男一女两人,从夜色下走了出来。
萧肇面前的火堆仍在噼啪作响,这一男一女走近火光时,萧弋也强忍着伤痛睁开了眼。他双手仍被绳索捆着,只能用小臂攀上一旁的车辕,艰难地撑起了上身。
但见那男子年纪尚轻,长了张很尖削的脸,五官却硕大,小脸几乎要放置不下。他手上拿着张长弓,同样是敖人装束,结发于额前,身着对襟花甲,但衣上的纹样,要比制住萧肇的那两人繁复上很多。
而那女子,却算得上是萧弋的熟人。这位一身香气袭人、满头珠翠琳琅的夫人,正是往生楼无风榭的领主,寒江雪。
同为敖族,这男子为什么会对萧肇短兵相向、甚至要至取萧肇性命?
以寒江雪为首的往生楼势力,又为什么会和这男子率领的敖人在一起?
萧弋联想自己记得的《天机令》一书中的剧情,心下似已有了答案。
按照原书的时间线,现下正值大邺乾和十四年的暮夏,书中剧情已经过半,萧肇和他的敖人手足在书里正式登场,差不多就是在这时候。
书中也提到,敖人世居海外岛礁,看似过着桃源仙境般与世隔绝的生活,实际部族内部也并非全然和谐,老族长不幸去世后,就曾有族人为争夺族长之位而生出动乱。
如今看来,这场动乱,许就是始于这一刻。
寒江雪早在金陵时,就对萧弋透露过,她奉往生楼楼主及代理楼主之命,要往南方去找寻什么东西。而她这一去,就大差不差地有了一年之久,这期间,她都没回过往生楼位于燕京附近的总部。
所以说,这个南方,兴许真的离着中原很远很远,南到了大邺版图的最南端,也不是没可能。
大邺的最南端,恰是敖人世居的海岛。无风榭网罗天下情报,寒江雪兴许从自己一手搭建的情报网中得知,楼主要她搜寻的东西,正与敖人有关。
这也才有了今日看到的这一幕——往生楼力量与敖族叛乱者合作,各取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