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来这儿“自掘坟墓”,也有他自己的理由。
天机令的奥秘还没能完全破解, 而敖人毕竟世代守护这件秘宝,萧肇作为族长, 兴许能给他提供些新的思路。
只有知晓天机令有何功用,才能让它真正对沈夜有用。
况且,单凭那条小船,就想漂洋过海地回到内陆,危险系数委实有些高,在这片敖人领地做个中转也不错。
最起码,得换上条稍大号的船,才能经得住海上的风浪。
敖人们手上的三叉戟均反射着火光, 刺得萧弋眼睛生疼。
面对这票“手足同胞”, 他并没做出任何反抗,只是微微侧过了头,避免与对方视线相交。
然而, 沈夜显然并不打算让萧弋束手就擒。
只见他一步上前, 将自个儿的身躯挡在萧弋身前,歘地一横六斮剑。
这一众敖人虽说苦大仇深,却也个个是非分明。
沈夜曾经点拨过他们兵器的妙用、使他们武艺更为精进,又不畏艰险地救人出囹圄,给予他们的这些恩惠, 他们从没忘记。
也正因此, 大伙儿对沈夜感激不尽、极为敬重, 得知沈夜安然无恙, 他们欢庆还来不及, 谁会想要与沈夜为难。
“沈大人,我们知道你与萧弋有过交情。可萧弋是我们本族人,理应归由我们来处置!他罪孽深重,还请沈大人不要再插手我们族中的事了!”大伙儿齐声恳求沈夜,没人愿意贸然上前。
不奈沈夜毫无所动,冷睨众人道:“你们敢伤萧弋一根手指,便是与我沈夜为敌。”
“……沈夜,别这样……”萧弋淡漠地摇摇头,也向前跨出一步,伸手去压六斮剑身,“我的这些同胞手足无不忠肝义胆,你为了我这样的人与他们伤了和气,真的不值得。”
他说着话,又垂下了眼,颓靡地咳了几声。
过阵子,《天机令》一书里最大的反派就要浮出水面,沈夜与之对抗,敖人便将是一支协助沈夜的坚实力量,怎么能让沈夜在这个节骨眼和敖人结仇呢……
只可惜,如今萧弋手上的力气,甚至不足以拍死一只苍蝇,沈夜横在身前的六斮剑纹丝未动,仍与敖人剑拔弩张。
“沈夜,你是朝廷命官,该有原则……”萧弋整张脸都埋在暗影里,吐字也变得有些费力。
“敖人领地遗世独立,从不归朝廷管辖。今夜我也不是什么锦衣卫指挥使,唯一的身份,就是你萧弋的朋友,”沈夜眼神冷毅,完全没有收势的意思,“我当下的原则,就是不容任何人伤害我的朋友。”
萧弋:“我这帮手足兄弟,个个身手不凡……你的伤还没全好,打三五个可以,但三五十个,是不是挺有点难度?难道你是想与他们拼个两败俱伤?”
沈夜:“只要护得你周全,两败俱伤又如何。”
“……”萧弋不禁默然,只觉得自个儿心尖上万年的积雪,竟被株小小的嫩芽捅了个窟窿,嫩芽冒出头来,便不停凌寒生长。沈夜啊沈夜,你这样,让我情何以堪……
“沈夜,谢谢你拿我当朋友……可我犯下的过错,没理由要你帮我承担……”他强迫着自个儿打起精神,抬起眼来环视对面的敖族众人,边咳边道,“你们放心,我不会逃的……阿肇在哪儿,我想见他……”
“自然是要等族长亲自来审判你!快,去通传族长!”这一干敖人中年龄稍长的那个,立即对身旁的年轻小伙子道。
小伙子一个拧身便返回来路,不一时后,就见山岗上又出现了几许火光,三五人条人影步履匆匆地行至栈道。
这行人中为首的那位,扩面方颌、身姿健硕,正是敖人的新任族长,萧肇。
而萧肇身旁,还跟着陵沧侯府的小侯爷谢峻。
谢峻现身此地,倒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那日沈夜潜入寒江雪的大船前,其实就已同谢峻共谋计策——沈夜上船设法搭救萧肇及其人族人,谢峻则需另寻一艘能出海的船只,等到沈夜将人救出,就行船来接应。
计划原本进展顺利,却难料老天爷大发雷霆,送来场百年难遇的飓风海啸,是以只有萧肇等人上了谢峻的船只,沈夜和萧弋的小船却被狂风巨浪吞没。
萧肇见到萧弋与沈夜,神情极度复杂,好似有惊有忧又有喜。
谢峻相比之下就要简单不少,喜形于色地冲沈夜招手:“曦行,见到你平安,真是太好了!”
“如何处置萧弋,我自有定夺。你们都先退下。”萧肇站定后,马上喝退了对萧弋短兵相向的一众手足。
众人面面相觑,只得遵从族长所言,愤然收起了手中兵刃。
沈夜见到萧肇亲临,这才也稍稍放低了执剑的手。
“沈大人相救之恩,我族没齿难忘,但请容我稍后再向大人致谢,”萧肇郑重向沈夜颔首,随即视线便凝驻在萧弋身上,“阿弋,你也还活着……既然已大难不死,为何还要回来?”
“我在这儿生活过、结识过朋友,总归有感情啊……”萧弋一脸坦荡。
“可你当知道,回来意味着什么。”萧肇脸色凝重,眼中翻涌着层层波澜。
“族长,你还等什么,为何还不将萧弋就地处决?!”萧肇身后的一众族人终于按捺不住,一个个又气又躁,破口大吼。
萧肇沉默片晌,厉色道:“你们的心情我当然理解!但如今萧诰等人还占据着西北面的几座岛、手中扣有数名人质,中原来的江湖组织往生楼也在近海徘徊、对我族虎视眈眈,我族正值内忧外患,怎可仅着眼于过往仇恨!再者,萧诰曾与往生楼勾结,萧弋恰好也加入了往生楼,暂且留他一命,或许会对我们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