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萧晃召见兰雅,却是为了萧弋。
他言辞诚挚地恳请兰雅,想办法救治萧弋的身体。
兰雅则和昨日一样凛若冰霜,面对这位万人之上的一国之君,没有丁点的畏缩,甚至压根不给他好脸色瞧。
“陛下,我从前怎么没看出来,原来您也会关心自己的骨肉,我还以为,那孩子是您从哪儿捡来的呢,”她冷冷白了萧晃一眼,“不过,您与我无瓜无葛、无恩无义,您孩子的死活,又关我什么事呢?凭什么要我救他?”
敢这般和天子说话的人,全天下估计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萧晃额上青筋暴凸,明显已忍耐到极限:“兰雅,朕好言相请,你却对朕冷嘲热讽,当真好大的胆子!”
兰雅傲然静立,眼中讥嘲的意味不减反增:“陛下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岂会不知,我的胆子一向这么大。”
萧晃气急,一手“咣”地拍在桌上。可他的下一句话,不是唤人来将兰雅就地正法,而是硬压着震怒,低声道:“兰雅,当朕求你。”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年陛下若是能对自己的孩子好些,没有延误医治的时机,今日又怎会有求于人?”
兰雅一声冷哼,随即凝眉垂目,再抬头时,眼中忽而射出一道光来。
“陛下,您该清楚,我毕生所求,便是找到那失踪多年的夫妻二人。所以,咱们不妨做个交易。若陛下能够助我寻人,那我便尝试为您医治那个孩子,如何?”
萧晃闻言目色骤变,沉吟半晌后,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来:“朕平生最憎旁人与朕谈条件。尤其是,这个条件,还和那人有关。”
“那我和陛下,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告辞。”兰雅转身就走。
“等等!”萧晃沉重喘息,“兰雅,如果朕答应你,动用力量去寻找那两人,那你能否向朕保证,将晏之的雨&]兮(团病治好?”
“‘保证’?‘治好’?”兰雅停下脚步,将将回过身来,“陛下,我的话您是没听到、还是没听懂?我什么时候说过——”
谁知她话才刚到一半,萧晃房间紧闭的房门,便“哐当”一声被人推开。
这位不请自来的闯入者,正是萧晃的嫡妻王氏。
今儿个因为萧晃要下山,她实际起得也挺早,一番洗漱完毕,刚和春韶出了屋子,就听见小院另一头萧晃的屋内,传出了一阵人语。
萧晃和兰雅的声音都不大,王氏便靠近了些,就这样恰巧听到了萧晃的那句妥协,是以激动之下,不管不顾地破门而入,只教春韶拦也拦不住。
“兰姑娘,你真的、真的能治好弋儿的病?”王氏猛一下握住兰雅的手,重燃的希望之火,霎时铺满了整张脸。
兰雅瞧瞧自己被王氏紧抓着的手,稍稍愣了愣。她再看看王氏,一眨眼功夫,似乎略有迟疑,孤高的脸庞,一抹温情若隐若现。
然而到了下一瞬,兰雅仍现冷傲之色,微一挑眉,斜着眼瞥了瞥萧晃:“陛下,那我们算是成交了?”
萧晃威严颔首:“朕一言九鼎,今日回宫后,便安排人手去办此事。”
王氏感激涕零,春韶更是立马就要对兰雅三跪九叩。
兰雅却根本不吃这套,只漠然一笑,当机立断地拦下了春韶弯成虾米的老腰,和春韶一块儿将王氏带出了屋子。
适才徐飐将兰雅带入萧晃屋中后,自己便退了出去,此时他人却不在院中,兰雅便问春韶,翊国公现下身在何处。
春韶抹擦抹擦一张老脸,也疑惑道:“是呀,国公爷怎么不见了?唉,殿下呢,刚还见着他,眼下怎么也不在?殿下和国公爷俩人这是去哪儿了?”
萧弋离开小院落,自是与徐飐有关。
徐飐其实没同萧弋走太远,这会儿,两人就置身丹枫浦的山涧旁,听淙淙流水声入耳。
萧弋明白,徐飐定然是有话要说,才会带他来到这僻静处,但徐飐具体要干嘛,他并不能一猜即中。
暮春时节,万物繁盛,日头一照,花草树木便拼了命地肆意疯长。
萧弋没有多问徐飐什么,只轻浅地笑着,闻闻这儿的花香、赏赏那儿的草绿,犹如也成了这山岭中的万千生灵之一,和那些小鸟小兽没什么两样,只愿享受朝阳,虔诚地活在当下。
徐飐起初也不吱声,由着萧弋漫步山野,过去稍时,他才招呼萧弋到身边来,从身后拿出件物事来。
萧弋低个头,但见徐飐交给自个儿的是件打磨细致的木器,稍有分量,也带着些厚度,很像件佩戴在手臂上的护具。
“怀宁叔,这是——?”他垂眸瞅瞅这木器,好似瞧出了其中的门道。
“我亲手所制,给你做防身之用的东西,”徐飐语意和蔼,眼中尽是关怀之情,“手伸出来,我替你戴上。”
他说着便将这件木器套在萧弋腕间,悉心调整松紧,又道:“约定见面那日,我原就想把这东西拿出来,不料你忽然病发,我只得作罢。也是因缘,后来巧遇兰雅,我便又借她之力,对此物稍加改良,想来更能增添效用。”
萧弋仔细端详牢牢固定在自个儿手腕上的这样东西,对此物的用法,便也一目了然。
这不仅是件护具,当中还藏有玄机。木器本身是个精巧的匣子,前侧有道暗门,后部还配有设置精巧的扳机,单手操作即可。
只要扣动扳机,木匣内里的机括便会运转,暗门剎那开启,从中射出根细如丝织的银针。
又听徐飐道:“我知你受身体所限,几乎已无力与人动武,可陛下赋予你的任务,又实在太过凶险。所以我早前就一直在想,必得找个法子来弥补你武力的不足,以防万一。这银针原本无毒,没有致命的杀伤力,而兰雅那里有种药剂,原是用于手术麻醉,注入人体后可致人昏迷数个时辰之久,我便将那药剂借了些来,淬在针尖上,用以增助这针的威力。这东西你平时藏于袖中,便无人会知晓。你也不需理会什么光不光明、正不正大,我只希望,有了这东西,哪日你当真遭遇危境,起码可拿它来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