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慈心净宗的信众,也远不止刚才的那几位,这片废墟中,少说还有几十号人。她们有组织、有纪律,也都是如出一辙的头套和白袍,一丁点不给脸瞧。
一堆白花花的影子中,唯一能认得出来的那位,也就只有咱们的秦大小姐。
过不多时,一名信众忽然振臂一呼,其余人等马上就在空地聚拢,集体面冲西方做起了礼拜,歌颂起那个什么净念慈航菩萨。
这个宗派的参拜动作,也有些不同。秦绯掺和在人群中,别人比划什么、她就比划什么,却总是慢了半拍,照猫画虎的样子,笨拙得可爱。
唐赟越瞧越皱眉:“不对劲儿……小美人好像并不是真成了信徒?”
萧弋也点头:“嗯,她不是。”
唐赟又道:“晏之贤弟,你说温靖谦和纪子渊当真在这儿么?那些慈心净宗的人,又要用那些柴火来干嘛?”
萧弋却反问:“唐兄,之前焦尸案中的受害者,是否都有些共通的特点?比如……他们都中意男人?”
唐赟讶然:“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萧弋瞄着空地上的高架,目色沉寂。如果真像他想的那样,那可太可怕了……
这时天空忽而被闪电劈裂了一道口子,闷雷和雨点随之而来。
白袍女人们的礼拜也刚好结束,立马就见有人指挥一干人,将柴火搬运到顶棚尚存的废屋中。
其他人也紧锣密鼓地催促着:“快,麻利些,不能因此耽误了净化仪式!”
“什么‘净化仪式’?”唐赟拧着眉心俯瞰废寺,突然又眼神一凛,“咦?小美人不见了?”
正值废墟中众人跑动频繁,一堆白袍晃得人眼晕,喘口气儿的功夫,秦绯确实就在人眼皮底下没了踪影。
萧弋眼中泛着幽深的光,嘴上却打趣道:“看来这慈心净宗的地盘当真受神祇庇护,只要一只脚迈进去,就能获得飞天遁地的神力。”
“现在就别开玩笑了,”唐赟难得收敛神情,极度认真道,“不行,咱们还是得靠近了看看。”
他说着就要潜入废墟,却见萧弋无动于衷。
“唐兄别急。贸然行动,万一暴露了行迹,反而打草惊蛇。”萧弋抵唇低咳。
“那两位朝中大人很可能正被扣押,”唐赟印堂发青,面露急色,“小美人独自瞎跑去哪儿了……她那花拳绣腿,太不让人放心。”
秦绯备受唐赟关注,在萧弋这儿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唐赟此时反应这么强烈,多半并不是担忧温让和纪泱。他在乎的人,明显是秦大小姐。
萧弋遂抬手往废墟里的一口枯井一指:“我瞧来瞧去,只有那里像是能藏人。”
事实证明,萧弋所言非虚。
这口深不见底的枯井,无异于一座囚笼,天还没黑的时候,就困住了司礼监掌印与鸿胪寺少卿这两位朝廷命官。
井底寸方,晦暗而憋闷。
纪泱和温让俩人手脚都被戴上了镣铐,一个东倒、一个西歪。
“也不知什么迷药这般厉害,教咱们四肢酸软、浑身无力,连发声求救都困难。”纪泱惨然失笑,挣扎着扭动身躯,用尽力气爬向温让。
温让却艰难躲闪:“别靠近我!我脸上已没有眼罩,我不想你见到我丑陋狰狞的样子!”
纪泱身子一怔,讷讷低喃:“靖谦,无论你什么样子,我都不在乎……”
“可我在乎……”温让宁愿面壁也不看纪泱,“莫说这只眼睛,受了宫刑的那一刻,我已不是个完整的人……”
纪泱无语凝噎,过去不知多久,终归默默地伸展双手,从温让背后环住他胸膛:“靖谦,你在我心里,从来没变过。”
温让悸颤着肩膀,缓缓伏到纪泱耳边嗫嚅:“子渊,你听我说。适才我凭着最后一丝力气,偷偷摘下眼罩,丢在了来时路上。今晚我们本就与沈曦行有约,他察觉你我二人失踪,定会派人去找。他们但凡见到我那眼罩,就有可能循着踪迹找到我们。”
纪泱又是一愣:“你真的寄希望于此?这也太渺茫了……”
“纵使再渺茫,也好过没有,”温让音色坚忍,与纪泱十指相扣,“子渊,哪怕赔上我这条命,我也一定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
甭管从前有多损、坑得纪泱有多惨,起码这一刻,温让也算是真情流露。
而他这一抹真情,也非常凑巧地被秦绯撞了个正着。
刚刚雷雨骤来,慈心净宗的一众信徒忙着跑前跑后,秦绯便在枯井旁无人值守时,一个轱辘翻身下井。
坐井观天的纪泱和温让俩人,就这样眼见那道白不刺啦的小身影,顺着根井绳往下出溜,左摇右晃地挡住了天光。
“别怕,是我!”秦大小姐一个屁股蹲着陆,顾不得喊疼,就冲二位大人掀起了头套,“掌印大人故意遗弃眼罩、引人来找的伎俩,已经被识破了!”
“斐斐?!”纪泱压低了嗓门惊呼,“你怎么在这儿?!还打扮得和那些人一样?!”
“我……我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总之先救你们出去!”秦绯着急忙慌地拽着纪泱的镣铐,却发觉自己手无寸铁,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掰不动镣铐分毫。
纪泱失意摇头:“没用的,这镣铐是精钢打造。而且我们也都中了毒,挪移困难……”
秦绯急得满头大汗,不料那根垂到井底的绳索,又在这会儿嗖一下向上飞窜。
这必然是有什么人在地面上方作祟。
这回倒好,秦大小姐一顶一的好心,却完全没预计后果,人没救成,自个儿反也身陷囹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