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弋的身体则仿佛蹭一下就没了支撑,不断向下坠着。
不一时,他便变成了一团沉重的黑雾,背对徐飐匍匐在地,咳声撕心裂肺。
沈夜的四肢被萧弋和徐飐合力抓住后,萧晃立即连退数步,后来沈夜被制伏的经过,这位陛下就在远处全程旁观。
直到这时,他才用鹰目环视四周,随后紧绷着铁青的脸朝萧弋走去。
萧弋连衣的兜帽,早在与沈夜相抗时滑落。
萧晃绕到萧弋身前,萧弋灰白的发丝、涣散的瞳光、惨白的脸颊,无一例外地裸/露在萧晃眼前。
他咳得太凶残,整个人都寂瑟地抖动着,连抬手掩面都做不到,以至于红得煞是鲜艳的唇角,成了整张脸上最抢眼的地方。
“晏之,你居然会来……”萧晃眉宇隐隐一紧,似是在见到萧弋咳血后,极力克制着动容的冲动。
“幸亏……你来了。”他低沉地念着,却又骤然一个跨步,往沈夜身边走去。
六斮剑就落在沈夜身旁不远处,犹在泛着青光。
萧晃脸色肃穆得不见一丝起伏,紧凝的双眼中,似有两座冰山拔地而起。
“锦衣卫指挥使沈夜,行刺圣驾,大逆不道,按律当斩。”他一字一顿,口吻冷冽,一边说着,一边蓦地从沈夜身边提起六斮剑来,双手握住剑柄,将剑尖对准了沈夜的心脏。
没成想,过不到一刻,被六斮剑直指命门的人,就来了个彻头彻尾的大调转。
看来,萧晃这是想要手刃沈夜了。
只见他一个施力,六斮顿时青芒毕现,剑尖刺入沈夜心脏已是板上钉钉。
可谁又能预料,萧弋化成的那团黑色的雾霭,又会在这间不容发的一息,倏然闪现在萧晃和沈夜之间。
萧晃手上的青铜古剑,顷刻被另一股力道阻挠。
他怒而定睛,就见萧弋跪倒在地,已生生用两手抓握住剑身,迫使剑尖刺悬停在沈夜胸膛上方。
“不行……您不能……不能杀他……”
萧弋抬眼仰望萧晃,却已没力气讲出连续的语句。
“沈曦行罪无可恕,朕为何不能将他处死?!”
萧晃龙颜大怒。
萧弋咳不成声,两只手却死死握着剑身不放。
六斮吹毛断发、血不沾刃,他唇边的血犹未甘,掌心的血,又已滴落在沈夜素洁的青衫上。
万绿丛中一点红,又变成两点红、三点红、四五六七八点红……
“晏之,你给朕松手!”
萧晃瞪眼怒斥。
萧弋对此却充耳不闻,只勉强拿气音道出三个字来。
“往生楼……”
“什么?!”
萧晃立时目露异色。
“沈夜出现今天这样的情形,已不是第一次了……他像是一直受到某股力量的控制,一旦那力量发动,他就会丧失自己的意志而发狂……我有种感觉,操控那股力量的人,就在往生楼中……为查明真正的原因,沈夜需要活着……”
萧弋因痛苦而眉心紧皱,再怎么硬撑,身体也摇摇欲坠,但他的两只手,又像脱离了身体的束缚、继而获得了自主的生命,仍牢牢地抓着剑刃。
“……”
萧晃眼中的冷光,隐现迟疑的波动。
再见萧弋两手血流成河,他心头竟猛然一痛。
被剑锋所伤的人是萧弋,他却感觉也有刀子割在了自己身上。
“……晏之,你是否已查到往生楼幕后之人?”
“我的确在往生楼中看到了怪事,也因此对其操控者的身份有了些微头绪……今天来,本就是想与您聊聊这些见闻……”
“那好,你先与朕说——”
哪知,萧晃话刚到一半,就听殿外传来了好些脚步声,又急切又混杂。
原来,宣政殿这头闹出了好大的动静,紫微垣的禁军远远地听着不对劲儿,还以为宫里进了刺客,于是火速前来护驾。
那一水儿的公主和驸马,瞅见宫内羽林军的一个分队往宣政殿疾行,也赶忙要求温让带他们回来看看。
温让本身就是个城府极深的人物,也想瞧瞧宣政殿这边究竟生了什么蹊跷,于是故意一边说着请诸位殿下别为难自己、一边半推半就着就把这一票人引了过来。
是以,把当下殿外的各路人众全加在一块儿,没一百也得有八十。
“陛下!”
“父皇!”
忧心忡忡的人们冲着大殿紧闭的殿门声声呼喊。
温让和羽林军的护军中尉对个眼神,护军中尉便以手势指挥手下军士行动。
数十条剑拔弩张的影子,分成包抄之势谨慎踏上殿前石阶,眼瞅着就要破门而入。
这时却听萧晃忽而一声高喝,声若洪钟地对外面众人道:“朕许久没有活动筋骨了,今夜一时兴起,与翊国公切磋几招,你们大惊小怪些什么?!你们坏了朕的兴致,还不速速退下,难道等着朕降罪么!”
殿外众人听闻殿内的陛下中气十足、安然无恙,不禁面面相觑。
羽林军的中尉将领为难地看眼温让,刚准备指挥下属军士后退,却又被温让飞快按住了手。
“当心有诈。万一是刺客挟持了陛下,逼迫陛下就犯。”温让狐疑地凝视殿门,低声与这将领道。
石阶下的一票公主和驸马爷听到了温让的话,也纷纷冲将领点头如捣蒜。
将领也认为温让所言在理,又令手下人马全神戒备。
萧晃在殿内没听到那一大帮子人退走的动静,神色一凛,忙又飞快给徐飐使个眼色。
徐飐心领神会,旋即快步来到殿门前,把门开启一道细缝,只够让殿外众人瞧见他一只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