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穷尽的大火,早将他团团包围。
火苗点燃了他的裤腿、燎着了他的衣袖,再往上烧,就要吞灭他的脸、焚尽他的头。
火星顷刻就迸溅到眉毛,萧弋却仍毫无所动。
他静静坐着,随便大火“临/幸”,只是竖起了耳朵,似在聆听着什么。
离他不远的石台门后,地底下确实传来了轰隆隆的声响。
萧弋闭目轻笑,看起来就像得偿所愿,超然物外。
第97章 迷神引(七)
97 迷神引(七)
那巨大的响动, 来自汹涌的波涛、澎湃的洪流。
而这波涛和洪流,无外乎玄渊之水。
沈夜在堤坝上转动水闸□□,深藏湖底的闸口轰然上抬。
浩瀚的湖水, 瞬间便涌入了连接玄渊与山体的通路。
湖水一道高歌猛进,气势犹如万马奔腾, 待到通路尽头,凶猛且巨大的冲击力,毁掉石台门中的机括自不在话下。
只听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翻滚的浪潮已破门而入,在山穴中横行无阻,所到之处,大火悉数灭尽。
烧着了萧弋衣裳的火焰,也铁定没能躲过克星, 水洗之礼过后, 熄灭得干干净净。
萧弋就像条饱经烹调的鱼,先前是红烧,而今却变作了清蒸, 水气形成的白烟, 直从脑瓜顶冒到脚后跟。
浪涛势不可挡,一直漫过掣云叟落下的那道铁栅栏,甚乎有了逆行向上的趋势。
水流激荡在山体内部的石径间,又往前奔涌出大老远,方才渐渐退了潮, 在山穴中积成一汪内陆小湖。
萧弋在石椅上蛄蛹蛄蛹, 总算咸鱼翻身, 顺着水波游到“岸上”, 斜倚铁栏, 衣衫破败的影子,被荡漾的水波搅得粉碎。
沈夜不愧是沈夜,从不会让人失望——萧弋这样想着,觑向自个儿那束褴褛的残影,萧寂一笑。
山体内部这么大的动静,已抵达无象殿的楼主大人和掣云叟二人,不会察觉不到。
楼主大人“半死不活”那么些年,此时初醒过来,身体仍然很是虚弱。
掣云叟遂在向他述说往生楼近况之后,亲自以内力为楼主大人调养生息,结果运功运到一半,就忽感无象殿地面之下剧烈动荡,有如山洪暴发。
楼主大人挥手令掣云叟收功,缓缓睁眼,若有所思地凝眉:“原来如此。孤却也没想到,还能引玄渊之水来灭火。那个敖族的年轻人,果然后生可畏。不过,此法单凭他一人可做不到,他一定另有帮手。璆鸣,孤赌赢了,去带那年轻人来见孤……完好无恙地带来。”
既是楼主大人发了话,掣云叟再怎么怒火攻心,也只得隐忍不发,又回到山穴之中。
“萧司非,你还真是教人——刮、目、相、看……”他开启铁栏,两眼杀人于无形。
萧弋还没吭声,掣云叟已施展身法,足尖点水,鬼影从洞穴上空一晃而过。
转瞬之间,这位代理楼主已查看了水漫金山的每一个角落。再接着,此人暴怒而阴厉的咆哮,就搅得山穴小湖惊涛骇浪。
“拾——叁——!”他向小湖拍出一掌,顷刻震碎了淹没在水下的几把石椅,石渣嗖嗖飞溅出水面,噼里啪啦蹦在洞穴岩壁上。
多年筹谋付之一炬,沈夜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甚至连衣拾叁都没了踪影。
当初这处山穴内,玑玄子把自个儿藏得滴水不漏,以至此地看起来就只萧弋和衣拾叁俩人。
那么从掣云叟的角度想,能放开萧弋、救走沈夜的人,就只能是衣拾叁了。
这位代理楼主一向对丧失个人心志的衣拾叁颇为满意,突然发现衣拾叁失去掌控,不怒极才不对劲。
心血全毁不说,又一连痛失两件用得称心如意的利器,不将萧弋粉身碎骨,当然也难解他心头之恨。
“萧、司、非……跟、我、走……”他从牙缝里吐出阴风,一把攥住萧弋的前襟,一路将萧弋拽到山外,直抵玄渊堤坝。
萧弋浑身滴水,甫一来到露天接触了空气,发尖的水珠子立马凝成了冰凌。
寒冷的朔风再一吹,这堆小冰凌便叮叮当当地打起群架来。
别说,脆生生的,还挺好听。
沈夜早从堤坝离去,现如今,周遭一切似乎都并没大变化。
堤坝下方,玄渊浩瀚的湖面在风中涟漪四起,唯独岸边某个与丛林相接的不起眼的方位,婆娑树影中,隐隐掩埋着一长串脚印。
此前不久,沈夜已和衣拾叁汇合,统领民众撤离砚岭。
掣云叟睨到那串脚印时,两颗眼珠子仿佛就要瞪爆。
他仍旧没给萧弋说话的机会,鬼爪一瞬便钳死了萧弋的喉咙,将萧弋大半截身子推出堤坝边缘的围栏。
光天化日,这位代理楼主却堪比青面獠牙的厉鬼,但凡一放手,萧弋必将坠入深渊,尸骨无存。
岂料,萧弋竟没丁点人之将死的恐惧,不仅磊落地与掣云叟对视,阵阵低咳中,还似杂进了一记笑:“代理楼主没有直接推我下去,是不是……还有话要问我?”
掣云叟掐着萧弋脖子的鬼爪力道更重:“哦?那你倒说说看,本座要问你什么?”
萧弋低语:“拾叁斩断石椅上捆/绑我的锁链,只因我还活着。您想知道,我的命,为什么没被楼主吸干净。”
掣云叟:“……为什么?”
萧弋:“其实我自己也在想,这是为什么呢……我猜,大约是因为我病得实在太重,而且内力尽失、形同废人,已不具备可供给楼主大人的养分了吧……”
听到萧弋这话,掣云叟眼珠子一紧,另一只利爪欻一下就抓住了萧弋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