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等等——给他上药的这两人又是谁?
他……认识他们吗?
“曦行,你总算醒了!”
古铜色皮肤、身型健硕的青年喜形于色,一口大白牙明晃晃的。
“这伤看着严重,实则完美避开了要害,总归不算什么大事。你身子硬朗,再修养些时日,也便无碍。”
另一人脸面青白,似是久不见光,算得上出众的五官也显露出欣慰的神采。
沈夜低头抚抚胸前的绷带,又再瞧瞧面前的两人。
“你们……”
“怎么了曦行,还有哪儿不舒服么?”
古铜色皮肤的青年连忙问道。
“你是……萧族长?”
沈夜极力搜索着过往记忆。
对,这两人他都有印象。
古铜色皮肤的这个,理应是南海敖族人的族长,萧肇。
青白脸面的这个,他大概也见过几次面。这个人,似乎与往生楼有关。
没错,和沈夜同在马车中的俩人,一个是萧肇,一个是衣拾叁。
眼见沈夜醒来后却似认不出他们,这俩人不禁面面相觑。
等到沈夜说出“萧族长”三个字,萧肇和衣拾叁二人才松了口气,只道沈夜沉眠初醒,思绪大约还很紊乱。
俩人遂赶紧告知沈夜,那天沈夜悄身离去敖人的落脚地,跟着就再没有消息,以至连日来,他们都跟没头苍蝇一样,没天没夜地在找他。
“那夜我们又是毫无所获地归来。可谁又能想到,我们忽然就在门前看了倒地不起的你,只见从你身上淌出的血都结了冰,差点就以为你已命丧黄泉。好在我们发现,你身上还有阿弋的留书一封。”
萧肇眼下回想那天的情景,仍觉胆战心惊。
“更值得庆幸的是,经过检查,你胸前那处伤,其实一点也不重,反倒更像是故意为之,要做给什么人看的假象。”
衣拾叁也如是道。
可惜,这二人并没察觉,他俩的这段说辞,沈夜一度听得云里雾里。
他甚至不确定,两人话语中的那些前因与后果,自己都曾亲身经历过。
但听到“萧弋”的名字后,沈夜脑袋里立马“嗡”地一声响,渊眸中也随之绽出一束光。
“萧弋人呢?”
他急切问道。
只有“萧弋”这两个字,沈夜如雷贯耳。
和这个人之间的点点滴滴,他也仍旧记得清清楚楚。
衣拾叁撩开车窗,向外望了两望,回头和萧肇对个眼神:“差不多也到约定的地点了。”
萧肇点个头,顺手收好药箱,再瞧沈夜一眼:“曦行,那我们就送你到这里。”
沈夜微怔之际,马车已缓缓停下,萧肇与衣拾叁随即依次下车,一转眼,车前车后就都已无人。
沈夜靠坐到窗边,也撩开帘幕往外瞧去,但见远山起伏、雾气氤氲。
萧肇和衣拾叁,这是把他撂在了进山的路上。
前方几条分岔的山径,则好似在向他说着:你从前来过这儿,该是很熟悉的。
就在沈夜望着窗外的一方天地出神时,马车却又动了起来。
他判断车把式应是换了个人,还是个轻功一流、来去无声的高手。
车厢侧面那扇窗子的角度,并不能让沈夜瞄见车前的人。想一窥来人的面目,就只能打开车厢的前门。
然而沈夜并没有这样做。即使看不到那人,他也轻而易举地在心间描摹出那人的身影。
他确信,自己绝不会猜错。
马车载着沈夜,一道辘辘行进,再停下来时,又已过去小半个时辰。
车门从外打开的那刻,沈夜便见到了那束头戴兜帽、一身玄色的清影。
如沈夜所想,这下半程的驱车人,果然是萧弋。
“前边的路车过不去了,难为你带着伤,却要步行上山。”这家伙单肩靠着门框,慵懒地朝沈夜抬了抬眼。
“萧弋……”
“别忘了,你输给了我,命就是我的。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
“跟我走。”
沈夜只得依言下车,跟随萧弋踏上前方满是山石的小道。
越往山上走,他就越发觉,这条路上的景色,自己在什么时候见到过。
路上,沈夜忍不住又问萧弋道:“起码告诉我,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回家。”两个字从萧弋的兜帽下飘出,轻轻的,淡淡的。
家?谁的家?
沈夜愈发迷乱。
“……我为什么要回家?”
“因为,你的家人在等你;
因为,你的东西需还你;
因为,你的人生,可重来。”
云雾缭绕的半山腰,萧弋渐渐放缓了脚步。
他知道,这会儿的沈夜,必定还听不懂那三句“因为”的含义。
不过不要紧,沈夜离那个他苦苦追寻的真相,已只一步之遥。
“还记得那边的小院子么?那就是我要你去的地方。”
萧弋在山间小路上摘掉兜帽,抬手指指一路向上的石阶。
把目光投向这家伙所指的方位,便能见到几株披着雪衣的苍松与翠柏,一座朴实无华的小院落,恰在松柏掩映中。
沈夜从纷繁的思绪中,提取出几缕深埋的意识。
他已大致估计到,自己如今在身在何地。
这座山峰偏安燕京西郊山脉的一隅,黎王陵寝,就在另一侧的山麓中。
想明白这一点,沈夜的脑海里,即刻就又多出了一抹模糊的人影。
那是个和蔼的妇人,布衣荆钗也难掩风华。
她……似乎是谁的母亲。
谁的母亲呢?
沈夜一时竟又想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