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皇朝集团内部如何运作,谢峻和纪泱并不了解,秦敛为人低调,自然也不会举着喇叭四处宣传,说自己已经退居二线,早把《皇朝时报》这摊业务,全权交予了宝贝闺女。
要不是谢峻纪泱俩人把报纸拍到了秦敛面前,秦敛到了这会儿都还不会知悉,当朝自己最看好的那个名为沈曦行的年轻人,已然与世长辞。
更不必说,宝贝闺女亲手撰写的头版文章中,将他的曦行贤侄置之死地的人,居然还是曦行贤侄的那个敖族“挚友”。
眼见谢峻和纪泱二人眼眶通红、愤慨难当,秦敛惊悸痛心之余,忙把宝贝闺女叫到了现场。
追本溯源,秦绯最终决意遂了萧弋的愿,在《皇朝时报》上刊出沈夜死讯,还得归咎于唐赟。
依着萧弋的意思,唐赟给大邺天子萧晃传了信,要萧晃微服前去位于燕郊西山一脉的丹枫浦。
可实际上,丹枫浦上的那处山居,于唐赟自己而言,才更可谓意义非凡。
萧弋为何要让萧晃前往那个地方,他委实好奇得很,当日自也要去一窥究竟。
与萧晃那层不为人知的关联,唐赟当然也不会讲给秦绯听。
奈何,秦大小姐总是有着不屈不挠的精神。唐赟借宿秦家,那天她却见他招呼都不打就鬼鬼祟祟地要出门,便一心想要一问究竟。
唐赟摆脱秦绯纠缠,到达丹枫浦已晚了几时,就只看了王氏与沈夜母子相认,还有当今天子萧晃那张如鲠在喉的脸。
如果说,那日丹枫浦上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已得知沈夜方才是萧晃亲子,那藏身暗处的唐赟,就是除萧晃徐飐兰雅王宣春韶外,又一个获悉此惊天秘闻之人。
唐赟的震撼,比当场众人只多不少。
他当即意识到,沈夜与亲生父母的这次相见,全由萧弋一手促成。
相应的,他马上就也发现,最该在场的萧弋,却不在众人之中。
唐赟坚信送沈夜前来丹枫浦的,必然是萧弋本人,于是在西山一带徘徊整日,希望能再见萧弋一面。
后来的事儿便也无需多言,唐赟果不其然在开阳书院附近碰到了萧弋。
只可惜,那时萧弋不支晕厥,真想问这家伙点什么,也只得等这家伙醒来再说。
唐赟这几天留宿秦家,萧弋自也被带到了秦家。
秦大小姐见到萧弋惨状大吃一惊,未及通知老爹,就教萧弋躺进了原属于唐赟的客房。
是以,萧弋如今身居秦家大宅院的事儿,秦敛也依然毫不知情。
那天山谷中,萧弋口出妄言,说什么为他所杀,秦绯对此仍在耿耿于怀。
时隔几日再看到这家伙,却见他已满头花白、生死一线,秦大小姐又实在于心不忍,转头就拿了家中收藏的名品老参来给萧弋服下。
随后,她便皱着小眉毛问唐赟,是否真要在《皇朝时报》上写下,“锦衣卫指挥使沈夜死于往生楼萧弋之手”。
“斐斐,你信晏之贤弟么?”
“我……”
“那你信我么?”
“我——”
“我以为,你若真心为你曦行哥哥好,不如就帮晏之贤弟一个忙,照他所说去做。”
就这样,秦绯生平第一次,在《皇朝时报》上写下了不实报道。
同时唐赟又叮嘱秦绯,说是事关重大,排除已知真相的几人,沈夜尚在人世一事,坚决不能再向其他任何人外泄。
文章定稿,秦绯便着手去安排《皇朝时报》的刊印。
唐赟则一瞬不瞬睨着躺倒在床的萧弋,欲将此人身份抽丝剥茧。
这也是为什么,他见到萧弋苏醒后,一上来就质问起萧弋的身份。
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探明沈夜是天子萧晃和嫡妻王氏遗失多年的亲生骨肉?
又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有如此机巧的谋划,步步为营,有如先知。
这人世间,再没有比萧弋这家伙更可疑的人了。
再过几天就是年节,秦家大宅子早早张灯结彩,大晚上的亮堂程度,同白天也不遑多让。
面红耳赤的纪泱和谢峻俩人,刚才与秦敛对簿堂上,现下又一路和秦绯掰扯到了庭院之中。
“报纸刊印已成定局,这事儿我解释不了,你们也别问了!”
由于答应过唐赟,要把沈夜“之死”的真相烂在肚子里,秦绯这时有口难言,小脸小脖子,就快涨得跟庭院里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差不了太多。
谢峻和纪泱两人与沈夜都算交情匪浅,能来秦家,就是已报了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决心。
可秦大小姐泪珠子盈眶,委屈也是有目共睹,他二人一时间难免手足无措,焦急地在院子里踱来踱去。
不料,仅过少顷,纪大人和谢小侯爷便又双双戛然止步。
不因别的,只因俩人加一块儿四只眼睛,都认为自己瞅见了一只老妖怪。
老妖怪,非萧弋莫属。
再怎么遮掩,左右也不过是欲盖弥彰,反倒显得可悲又可笑。
萧弋索性由得冷风吹落了兜帽,光明正大地露出一脑袋白毛。
可在谢峻和纪泱眼里,这家伙今日的形象,确实就跟妖魔无异。
那黑衣、那白发、那摇摇曳曳的身形——真不带这么吓人玩的。
等到瞧清楚了“老妖怪”的真面目,谢峻跟纪泱俩人刚咽回肚子里的心,一眨眼就又悬于高崖。
意想不到偶遇老熟人,老熟人却又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二人的震惊,溢于言表。
尤其是,倘若报纸所言为真,眼前此人,刚刚干掉了同为他们老熟人的另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