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马兄甭管走到哪儿, 每一步都能如履平地。唯有这样,对着萧弋这只病猫, 唐赟才算安心些。
可这也直接导致,马兄一旦开跑,速度之迅疾就非常人能想像。
玑玄子眼睛都还没来得及眨,就见个女人抢了马车,载着萧弋那位小朋友夺路而去。
老孙子这还能忍?“啊啊啊”地一记吼,就要撒丫子去追马车。
但仅是他从大石头上蹦下来那会儿功夫,萧晼就已驾车跑出近百丈,即便他两条小短腿儿踩着风火轮捯腾, 也不可能追赶得上了。
老孙子“嗷呜呜”一通乱嚷, 却只能瞅着烟沙起卷、马车消失于远方的天际。
就在他恼羞成怒、眼泪都快掉下来时,陵沧侯府的小侯爷谢峻,也和他大眼瞪上了小眼。
谢峻胯/下马儿累得要死要活, 却依旧打死追不上萧晼。
他原是紧紧瞄着萧晼飞奔的坐骑, 根本就没发现,那位长公主殿下已使计弃马。
又怎知,自己刚疾驰到玑玄子附近,马蹄却忽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谢小侯爷一介文弱书生,控马的技术着实有限, 骏马一个踩地不稳, 前身就向下跪。
他对此毫无招架之力, 身子顷刻被拱得飞起, 直一个惊人的前空翻。
就是那么寸, 小侯爷哗啦一下摔落在地,往前再滚上两滚,非但吃了一嘴沙、还恰巧给玑玄子做了“膝下臣”。
要说这位谢小侯爷,也是深受老天爷眷顾的典范。
这么惊险刺激的一幕,人却愣是没出什么大事儿,胳膊腿儿皆完好健在,连鼻青脸肿都不算明显。
玑玄子难免“滋儿了哇啦”地赞叹,不待谢峻反应,就又跳回大石头上,一手捏起这位小侯爷的下巴。
谢峻在南海时,也曾与玑玄子打过照面,对这小崽子有点印象。
他一直只道这是谁家的野孩子,从没细想过小屁孩的底细,这会儿猛地在家门口撞见,直被唬得一愣一愣。
一时间,这位小侯爷嘴巴张得老大,却一个屁都蹦不出来。
“说,那个女人要把小朋友带去哪儿?!”
玑玄子一副刑讯逼供的架势。
“小……朋友?”
谢峻瞧着眼前凶神恶煞的小朋友,想不通还有哪位也是“小朋友”。
“萧弋,萧——晏——之!”
玑玄子嚎得震天响。
“???!!!”谢峻闻言脸色骤变。好家伙,这小屁孩居然还跟杀人的恶徒有关?!
“你是说……萧晏之刚刚也在,还被、还被馨宁长公主带走了?!”
要想知道萧弋被带往了何方,最快捷的法子,当然还是问问长公主本人。
千里良驹,风驰电掣。
须臾之间,萧晼驾着马车,已往陵沧城东北方向驶出百里。
眼见后方再没追兵,这位馨宁长公主总算松了口气,使劲儿一扥缰绳,吁停了老马。
孰料,就在车轮子停止滚动的同时,却又听车内咣当一声闷响。
不用问,这是萧弋在老马驻足的作用力下,又哐啷啷撞上了车厢内壁。
萧晼原只当这是辆无人认领的空车,听到动静不禁眉心一皱,当即小心翼翼绕到车后查看。
还是那句话,不看不打紧,一看就要命。
甫一打开车厢后门,这位长公主就见到一颗白花花的老猫脑袋,直骇得左脚绊右脚。
而那顶着白猫脸面的家伙,此时就如同具冰冰冷的尸体,全无自主行动能力,没了门扉的阻拦,一脑袋就往车外栽倒。
好在萧晼就在车门前,这颗老猫脑袋,终究是不偏不倚地在磕了她的肩上。
恍惚间,萧晼只觉的自己被块万年寒冰砸得晕头转向。
见这一脑袋白毛的家伙,好似三魂六魄散了一半,是不是活着都不好说,萧晼忍不住打个冷颤。
强行定定神,她便壮胆将这“白毛老妖”推回门边靠着,随之一把扯下了那张“画皮”。
瞅见萧弋真容那一霎,这位馨宁长公主难免又吃一惊。
怎么会是这个人?!
她心里无端端“咯噔”一下。
一来,这位长公主殿下曾在洛阳同萧弋有过一面之缘,还差点将他错认成了自己失踪多年的四哥。
二来,她也是《皇朝时报》的忠实读者,沈夜之死那篇文章看了不下三遍。
所以说,瞧着萧弋惨白如纸的脸庞,她心中一时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
这时的萧弋,清隽的五官就像被上了九锁连环,因痛楚再难舒展。
长眼睛的都不会瞧不出来,这家伙药石无医,已近弥留,唯有任人摆布的份儿,对只蚂蚁都造不成威胁。
这真是那个杀了沈曦行的人?那个恶名昭彰、行径引得天下人不齿的往生楼走狗?
萧晼这样问着自己,不可置信地舔舔嘴唇。
莫非当真苍天有眼,这人的报应,也来得太快了吧……
萧晼琢磨琢磨,便想拖萧弋下车,放任他自生自灭。
可不晓得为什么,她又总感觉,这少年人不像会犯下那种恶行,因而迟迟下不去狠手。
这边长公主殿下犹豫不决,那边萧弋却强行抬了抬眼。
也搞不清楚这家伙是有心还是无意,总而言之,他就是将那一抹清浅的瞳光,不着痕迹地送到了萧晼眼底。
萧晼身不由己地怔了怔。
便是萧弋的这束瞳光,又让萧晼想起了自己的四哥。
这个白了头的少年人,眼睛里有湾澄净的春水,水上涟漪浅漾,浮着桃花朵朵。
如何会跟四哥那般相似呢?她得有二十多年没见过这样的目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