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火光点燃湖畔的夜空,萧弋和寒江雪瞬间就被这一帮楼众围堵。
萧弋玄衣兜帽、几缕白发荡在胸前,寒江雪一身是血、满身琳琅化作破衣敝履,这些楼众一瞧即知,这二位,不就是他们的代理楼主、和犯下重罪被削去司舆一职的寒江雪么。
萧弋眼见来人,却已顾不得太多。
他当下心里只一个念头,那便是尽快将寒江雪送出往生楼去。
乌合之众,硬拼也不是不行。
然而这群人声势浩大,不一时就引起了山道巡逻人众的注意。
那些人再一层一层往上传,这便彻底惊动了高居云顶的楼主大人。
通天大道上,守卫由上至下依次吹响号角。
楼主大人风度翩翩地从火光中现身,看架势居然要亲临山门。
寒江雪伏在萧弋肩上,艰辛地朝那山道上望去,忽而用低若蚊蝇的音量,在萧弋耳边潇洒一笑。
“好弟弟,能够识得你,实乃姐姐此生之幸。就让姐姐……最后再帮你一次!”
话音未落,她已拿尚能使力的那只手朝萧弋背上一推。
萧弋但觉身体猛地一轻,再回眸时,就见寒江雪已离得自己几丈远。
而寒江雪的脸上,也显现出前所未有的决绝。
当着这一干人等,她突然凄厉吼道:“萧晏之,枉我待你那般好,你却为何要杀我?!我懂了,是因为那个人!你恨我救了他,乃至你功败垂成,所以想要报复我对不对?!”
围堵着萧弋和寒江雪俩人的楼众,不懂寒江雪话里隐意,自然听得云里雾里。
一抬眼,又见楼主大人大驾,他们不敢怠慢,忙给楼主大人让出条路来。
寒江雪这记哀嚎,一瞬便响彻了云霄。正往这边走来的楼主大人,必然如雷贯耳。
可他跟手底下那帮虾兵蟹将哪儿一样?寒江雪的话,他非但如雷贯耳,且明明白白。
不消片晌,这位楼主大人已穿过了人群,一眼便看到寒江雪同萧弋处于对峙之中。
说时迟那时快,寒江雪双目猩红,胳膊一拧,手上也已多出一道寒光。
原来,刚刚推开萧弋那一下,寒江雪已同时摸走了萧弋的匕首。
此时她挥动起匕首,长嘶一声,就发疯似向萧弋冲去。
一票往生楼众自当异常震惊,楼主大人虽在一旁镇定自若,却也不动声色地眯起眼,似想要捕捉到一丝微末的假象。
可惜的是,横看竖看,寒江雪都确实和萧弋不共戴天,而萧弋眼里的杀气,也正猖獗四溢。
接下来,包括楼主大人在内的人,无一例外,全都亲眼见证了诡异的一幕。
寒江雪将匕首舞动得虎虎生风,萧弋则站在原味,一动不动。
正因他不动,只一眨眼,飞奔而来的寒江雪,就要捅穿他的前胸。
可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一眨眼,那柄本该插进萧弋体内的匕首,竟已调转了方向。
“欻”,寒芒横飞,血光乱溅——寒江雪自己,已被匕首开膛破肚。
没有任何一人瞧清楚,萧弋究竟用的是什么样的手法,身形不移分毫,就能反将寒江雪置于死地。
他们就只瞅见寒江雪面容扭曲、血流成河,悲怆地步步后退。
身后便是深不知底的玄渊,寒江雪垂死的挣扎,也在她一脚踏空、落入水中的一霎,戛然而止。
一场动乱,就此收场。
玄渊湖岸,风萧萧兮。
楼主大人严令之下,全部楼众都做鸟兽散。
萧弋却在他的授意下,随同他去往云顶。
“孤已了解,你擅入无间馆,是为了手刃寒江雪,这便赦你无罪。”
这位楼主大人看似唏嘘地转了身,一边前行,一边侧目萧弋,又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
萧弋走在此人身旁,一言不发,全程低垂着眼眸,除去偶有的低咳,寂冷得如同行尸走肉。
待到跟随此人穿过无像殿、走上连接无量塔的回廊,他才缓慢地抬起了眼。
不知何时,这座无量塔,已变得跟先前大为不同。
塔底的石质基座,居然皆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拓宽了十数倍有虞兮正里。余的木基。
而这木基,也不再是石基那般规整的圆形,成了前后各有尖角的椭圆,真要说起来,倒像是仿照江河湖海上巍峨的行船而建。
不单是基座,无量塔的塔身,也明显有改建的痕迹。
从二层起始直至塔顶,外壁的窗棂都已变换了规格。
层与层之间,更似是装配了精密的齿轮、轴承、链条等物,若细致观测,甚至会生出种错觉,就好像如今这座塔的每一层都可以自由转动一般。
楼主大人睨睨萧弋的神情,光风霁月地一笑,皮肤上的每一寸纹理,都写着“意料之中”。
“来,孤有些东西要与你看。”他这便领着萧弋,踏入了这座崭新的无量塔。
这座高塔的内部,也与普通的建筑制式天差地别。
萧弋甫一入内,就恍觉置身另一重世界。
放眼望去,整座塔身中都充斥着宏伟而精妙的机械工程,似乎每一级台阶、每一根格栅,都能在仪表操纵下前后左右地游移。
这时候,掣云叟就静坐在底层中枢台前,调试着塔内各层区间的动况。
十有八/九,此人都是和楼主大人捆绑出现,此情此景,倒也解释了今儿个为何会有不同。
怪不得刚刚他没有现身,原是在这儿前脚忙完后脚忙呢。
同一时间,萧弋还注意到,无量塔内里的底部和外间的基座也有联通的道路。
从入门的一层向下看去,可见地下是一方巨型的空间,好似用来贮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