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飐面色赤红,字字深重。
“从前我们不明就里,因而憎恶他、唾弃他,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可他呢?仍旧不计前嫌、鼎力相助!万寿诞当晚,若非他与太子殿下力挽狂澜,陛下恐早有性命之危!试问陛下,他明明立下大功一件,又何来罪责之说?!”
这位国公爷言辞过于激烈,萧晃又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
“徐怀宁!朕要做什么,轮得着你们这群人来管教?!”只听这位陛下一声厉喝,“萧晏之蛊惑太子、图谋不轨,如何不是罪该万死?!”
“蛊惑太子?这又是什么欲加之罪?!”
徐飐直面萧晃,眼里尽是不可置信。
“太子殿下与晏之二人几度同生死、共患难,相互欣赏、引为知己,又有何不可?!”
“仅仅是知己么!”
萧晃龙颜大怒。
徐飐不甘示弱,毫无所惧。
“陛下又何必揪着这点不放!真要细究,陛屿汐,团] 队下得以与太子殿下父子重聚,难道不也是那孩子的功劳?!”
岂料,这位国公爷尾音刚落,太子府前的这条长街上,竟然就又生出了变化。
秦敛和秦绯父女带着秦家人,也来到了此地。
跟在秦家父女身后的,则是数以万计的京城百姓。
一夕间,上至权贵、下至平民,全燕京的男女老少,仿佛都涌入了这条街道。
可人再多,大伙儿也做到了杂而不乱,不时便分成几个纵列,井然有序地跟随着秦家父女。
甚至于,浩浩荡荡的人群中,都不单只大邺的子民,另有好些位番邦来客,容貌装束均异于常人。
若只是看见这许多民众集结,萧晃还不足以被震惊。
让这位大邺天子意外的是,所有前来太子府的人,都不是空着手的。
这些民众,无论什么面相、什么打扮,却都有一样共通——他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捧着一盏小小的莲花灯。
殊不知,以徐飐为中心的王公贵胄也好、以秦家为代表的万千百姓也罢,甚乎大邺天子萧晃,今夜所有人前往太子府,皆可归因于全京城几乎人手一份的《皇朝时报》。
只不过,王公贵胄、万千百姓,都与天子萧晃站在了对立面。
刚才唐赟带回太子府的那最新一期的报纸,正刊登着渭王事件的最终章。
整座燕京城中人,都已知晓太子殿下几天前刚经历了一场极危险的手术,现下仍处昏迷之中。
那难以治愈的伤势能否好转,却依然要等他醒来才能判断。
更为重要的一点是,秦绯的报道中,除去太子殿下为保燕京安危而舍生忘死,还写到了另一人。
这个人,曾经臭名昭着,被所有人认定为大奸大恶之徒,却在这场动乱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个人,丁点不在乎旁人对自己有多少的误解,忍辱负重、深入虎穴,竭尽所能向太子传递敌方消息;
同样的,还是这个人,在那天夜里与太子一同出生入死,使京师免于深陷火海,挽救了黎民苍生的性命。
这个人,便是萧弋。
诚然,这家伙“扬名立万”,也不是头一遭了。
上一次,他“诛杀”锦衣卫指挥使沈夜在前、“谋害”皇朝集团掌舵人秦敛在后,十恶不赦、受尽世人唾骂。
这一回,《皇朝时报》却在披露真情的过程中,教全天下的大邺臣民,看到了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以《皇朝时报》的传播力度之大、范围之广,萧弋萧晏之的名讳,再一次遍传九州。
从此,那个卑鄙歹毒、心狠手辣的恶徒,终归被人们揭开了面具。
人们这才发现,面具后,不过一介病弱少年。
却也恰恰是这个少年人,携一身病骨游走于黑暗,为天下苍生,不惜名节、不畏生死,挽大厦于将倾、扶狂澜于既倒。
什么样的人值得感念、值得歌颂,大邺臣民心中,自有一杆秤。
日前,萧晃就已表露出欲将萧弋擒拿的心思,徐飐几次劝谏无果,也猜到萧弋就在太子府内。今日但见萧晃调遣兵将,他遂紧急与萧肇秦敛等人商议。
多番考量,众人最终决定由徐飐去说服满朝文武,秦敛则在民间发动百姓的力量。
结果当然是一呼百应。
这一夜,燕京城的万千子民都走上了街头,来为太子祈福、也来为萧弋请命。
那些因萧晃万寿诞到访京师的他国友人,亲历上元夜劫变,既惊讶于天/朝上国临危不乱的应对力,也赞叹于其国民万众一心的凝聚力,纷纷主动加入了百姓的队伍,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从某种意义上讲,这萧晃一直想要却没能实现的盛况,竟在此时此刻成了真。
就这样,人们聚沙成塔,捧灯而行。
大家步履坚定,灯上的火苗,亦随众人行进而跃动。
充满殷切希冀的光,燃亮了每一张脸,也燃亮了寂静的夜。
“……”
萧晃这位一国之君,真正为眼前景象所震慑。
“陛下,看一看您的子民,听一听他们的心声,又或者问一问他们,是否同样觉得晏之有过?”
徐飐的话,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长公主萧晼也上前一步,情真意切地冲萧晃道:“大皇兄,那真的是个好孩子!”
豫王萧显也跟着插嘴道:“是啊大皇兄,你的宝贝太子的确万里挑一,可萧晏之也不赖呀!像他那样的人,还不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出第二个!”
徐飐一撩衣摆,面向萧晃,单膝及地,两手抱拳:“萧晏之无罪,请陛下收回成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