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你别这样,我们先过去吧,你哭的人家多难受。”叶景旭有眼色, 赶忙把老太太劝走。
他将一家人安顿好,又返回来到门口, 问邓离离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她沉静的摇摇头:“没什么了, 都安排好了。”
白皙的小脸上几乎没有血色, 也没有什么表情。
叶景旭看了她一会儿,忍不住说:“你真坚qiáng。”
她勉qiáng地笑了笑,没说话。
段凌霄和秦湛闻讯也赶了过来。
从来就多愁善感的段主任泪眼婆娑的劝她和母亲节哀顺变, 秦湛却一直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没有上前。
他没经历过任何现实意义上的分离,又似乎一直在分离中,确实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邓离离分不出心思照顾他的情绪,只是远远朝他点点头,表示感谢。
在灵堂的缅怀仪式结束。
紧接着就是由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将遗体推进火化间。
工作人员穿着黑色的制服,带着白手套和口罩,面无表情。
在场众人多都小声抽泣着,邓国平也将妻子拉到怀里,不忍让她看到最后这一幕。
邓离离站在火化间的门口,目不转睛的盯着工作人员将放着遗体的推车往火化间里面推。
外婆紧紧地闭着眼睛,栩栩如生的,像是睡着了。
她有些恍惚,紧跟着推车走了几步,很小声的叫了一句:“外婆。”
没人回应。
那句轻声叫出口的外婆,像是掉进了大海里,迅速和海面融为一体,连点làng花都没有。
老太太一动不动的。
一动不动。
听不到了也看不到了,躺着的人再也不会回应她了。
马上就要推进火化炉,昨天还和她拉钩的人,很快就要变成一抔尘土。
这一生,再不会有一个人是她的外婆了。
巨大的悲伤从心底里涌出来,她像是被人捂住了口鼻,胸口涨涨的,喘不上气,也哭不出来。
以后再也见不到外婆了。
永远都见不到了。
她上前几步,想要再看看她。
脚步还没有迈出去,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人。
他冲出人群,疾步到她跟前,猛地将她搂进了怀里。
他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男人怀里熟悉的味道让她觉得安全,几日以来的疲惫和qiáng忍着的悲伤再也克制不住,她歇斯底里的痛哭起来。
那个瞬间,世界很安静,只能听到男人在她耳边说的话,声音很低,却让人觉得安心:“别怕,会再见的。”
——别怕,会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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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结束,邓离离生了一场大病。
整整在chuáng上躺了三天,高烧不退。
邓国平和范秀娟急坏了,怕她烧成肺炎,连夜就给送到了医院。
医生叫护士打了几针消炎药和退烧药,可她还是迷迷糊糊的,一直不见好转。
之前给外婆治病的主治医生正好从病房路过,看见夫妻二人又在病chuáng跟前守自己的女儿,忙就过来问了情况。
“没事的,这孩子前段时间累狠了,加上一直压抑着情绪,发烧也是正常现象,打打退烧针,再过两天肯定好。”
范秀娟泪眼婆娑,人也憔悴的不行:“没事儿就行,这孩子就是太要qiáng,老太太在的时候她连哭都不敢哭,生怕老太太看了难受。”
邓国平也心疼的紧,一边照顾女儿还要注意着媳妇儿别再病倒了。
父母备受煎熬,邓离离并不知道,这次高烧让她彻彻底底睡了个好觉。
从发现外婆生病到葬礼结束,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总共也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她几乎没睡过一个整觉。
老太太一走,她身上所有的担子都放下了。
终于能不用继续装懂事,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逃避了。
她做了个梦。
梦里大雾沉沉,她坐在一个小小的木筏里面,漂泊在无边际的大海上。
夜色如墨,她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儿去。
突然,远处高高矗立的灯塔被点亮,她突然想起来,灯塔就是她的目的地。
她的目的地的就是灯塔,她要去那里,至于原因她忘了。
海上波涛汹涌,小小的木筏摇摇欲坠。
很快,她被làng打进了海里,所有的感知在一瞬间都被冰冷的海水冻住,她喘不过来气,她慢慢下沉,视野也完全变成了漆黑一片。
她觉得自己要死了。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大力将她从海里拉上来,是一个男人,穿着黑色的衣服,面貌隐在夜色里,看不清。
外面的空气更冷,冻得她几乎结冰,拉她上来的那个人扔了条毯子在她身上,然后转身不见了。
她没看清那个人的脸,却觉得熟悉的不得了。
梦就做到这儿,她就被渴醒了,嘴里gān涸的像是要着火,根本不像在海里泡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