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入了夜。
帘外忽地全场安静,接着掌声大起!
一指划过,不过随意挑弦,已觉出此人技艺有所不同!
少年并未急着去看外面都是谁在弹奏,而是在他觉得最为触动时,才缓缓掀开帘子向外望去,竟见那道熟悉的身影粉墨如画,一袭轻渺碎金纱裙,满堂赤红的灯火将她映照得华丽。
陆芪抱着琵琶坐在大堂中央,四周围着层层叠叠的宾客,低头拨弦,全神贯注,一切动作娴熟又自信,眼底带着莫名的高傲。
素手一翻,急促划弦而过。
顿觉眼前马蹄铮铮,huáng沙漫天,兵马长川迎风飞驰!
如此天籁,与他心意,竟不谋而合!
缘分?
少年的唇角浮出一丝柔和的笑意,双眸炯炯望着楼下的丽影,眼底卷起浅浅雾霭,浅浅兴趣。
演出结束后,百欢楼的妈妈告诉陆芪,有位公子请她到二楼厢房合奏一曲。
厢房自是不能去的,陆芪正要开口拒绝,却听妈妈说:“这事不容你拒绝,对方开的是天价,你可不能耽误妈妈挣钱!”
一边说着,中年妇人已经将陆芪推到了厢房的门口。
陆芪心中暗忖,要怎样的天价,才能诱得妈妈如此qiáng势?去年有人为了约她私下相见,愿出huáng金万两,妈妈虽是肉疼了一下,但还是替她拒绝了……
厢房的门被推开,陆芪来不及更换演出衣裙,怀里还抱着自己的琵琶,她垂着睫,下意识朝门内的贵客先行一礼。
再抬起眼帘,竟发现里面坐着两名少年,不偏不倚,就是门口被她当成吃霸王餐的那两个!
心中确实讶然,老练如她也愣了许久。
张巳的嘴角还有淤青,现在却霸气的坐在椅上,面容青稚,唇边含着一抹玩味的笑意,双眸直勾勾凝着她,右手朝她轻轻勾了勾,一副等她惊掉下巴,从容且兴趣满满的样子。
明明还是小孩子,故作什么老成?陆芪眼皮跳了跳,暗暗腹诽。
在昭国,十五岁已经可以娶妻生子,独当一面。
在大涼,十五岁还在奔走学堂,到处叫哥哥姐姐,只能算个小孩子。
陆芪心里是有惊讶的,她偷偷问妈妈:“那个,他们已经给过钱了?”
妈妈皮笑肉不笑,窃窃耳语:“你当妈妈我傻啊,这么大笔钱,当然得先付了才能叫你来啊!”
老鸨将陆芪又往前推了推,满脸堆笑:“你们聊,我就不打扰了,有事唤一声就好了!”
接着,便闻身后咯吱一声,门已经从外面关上。
陆芪收回心底的讶异,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见招拆招吧。
她礼貌又平淡的抱着琵琶向他又行一礼,故作不认识他,更没有看见他此前的láng狈,微笑依依道:“官人,有何赐教?”
“你这轻佻的女人!”张泱气得站了起来,指着她道,“我五哥可不是你这种人能叫夫君的!”
前尘往事
张巳欣赏陆芪的琵琶,呵斥了张泱,礼貌请陆芪进门,也未有任何越矩之处。他坐到准备好的琴台后,弹琴与她合奏,琴声和谐,竟让陆芪有种高山流水觅知音的恍惚。
此后,张巳总是时不时出现,重金与她共抚一曲,但又会突然不告而别。
也许是看不惯她的作风,他对她忽远忽近,忽而赞誉有加,忽而嗤之以鼻。
彼时,陆芪只当他是故意吸引自己目光,想骗自己委身与他,这种初出茅庐毛还没长齐的盲目追捧者,小小年纪就惦记着吃肉喝汤的小骗子,她这些年见得太多,根本懒得理他,每次他来,只想着礼貌应付掉就好了。
一晃两年过去,她的手被人算计受伤,当晚演出被抢,新人顶替,从此名声极速下降,昔日的顾客慢慢忘了她,转投新欢怀抱。
她年岁大了,在百欢楼里,再无出头之日。妈妈翻脸不认人,bī她卖身,说是百欢楼里不能养闲人……
想到余生将无归处,不禁黯然神伤,陆芪在闺房中闷闷自饮,望着窗外明月,暗自垂泪:“chūn风寄我意,良人何处寻?”
话音刚落,十七岁少年突然推门而进,语声洪亮:“我!”
木门被巨大的力气推撞在墙壁上,又迅速弹回,咯吱咯吱,痛痛作响。
他已经有了些许成人的硬朗,更衬出下颌线条的优美,面容比例的jīng致,眉眼如锥的qiáng势。
少年鼓足所有勇气,定定望着依窗而站的女人,紧张的双手都在袖中攥紧。
陆芪回望着他,怔忪良久,复而忧愁散尽,指着他差点笑出眼泪:“你?”
张巳拧眉:“为何扮出尖酸刻薄的样子?”
“这就是我啊。”她满不在意的灌下一口酒,斜躺在榻上,媚眼迷离地望向那个少年,“阿巳是想要我的身子吧?过来,我给你,反正过不了几日,也守不住这清白了,第一次,还是给阿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