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问完,萧容哑口无言。
萧容没去过吉明村,没听说过泰若寺,也未见过银杏。
一切都是胡编乱造,哪成想他为了考她,还特地去打听吉明村的情况。
李言修凝着她,不催促,就这么静静望着,等她回答。
然而,她却不知该如何回话。
若说她不知,可出生长大的地方有这样一棵名树,常人又岂会毫不知晓?
若要是瞎说一个数字,倘若与皇帝心中数字相差甚远,岂不是又落下把柄?
“卑职不曾问过方丈树龄,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望皇上恕罪。”她只好妥协,敷衍过去。
安静。
诡异的安静。
耳边似乎能听见远处风chuī叶片的响动。
慢慢的,萧容连自己心跳声也开始听见,那么重,那么响,仿佛惊蛰的雷雨在耳边轰鸣。
许久。
李言修面不改色,语气如常道:“那杨卿可知,吉明村外并无泰若寺,更无方丈。”
心中咯噔一声,萧容僵住,无法自洽。
是圈套!
要bào露了么?
萧容咬住唇后的薄肉,偷偷缠住双手,希冀能将那该死的颤抖给抑制住。
但奇怪的很,李言修说完了之后,并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探讨下去,他示意侍女将玉杯放回溪水中,仿若刚才一切并没有发生过。
萧容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揪紧身下坐着的蒲团,qiáng作镇定。
可老天爷似乎喜欢看她难堪的样子,这一次,玉杯再一次停在萧容面前。
萧容心中一悸,不知他又要拿什么样的话来考验她。
望着眼前玉杯,她深深锁眉,满脑子都是完蛋了。
他定是要认出她来了……
若是现在御风逃走,还来得及么?又有几分把握成功?
转眸扫一眼围的严严实实的御林军,萧容心中感触良多。
来时,她以为御林军是保护;现在,却觉他们原来是枷锁。
不知她心底风雨jiāo加,李言修淡淡地望着萧容,不动声色地问:“杨卿来了许久,朕还未曾问过卿的口味,不知杨卿钟意哪些菜肴?”
“……?”萧容凝眉不语,可话又说回来,不管他如今想做什么,萧容都早已经疲于应付了,也便含糊过去,“卑职没什么偏好,填饱肚子就行。”
“是么?”他似问非问,自言自语。
接下来,便见李言修总是问的这种毫无水平的问题,相应的,代价是将他自己也灌了不少的酒,哦茶。
钟意什么季节?
钟意哪类戏曲?
钟意何种诗文?
钟意谁的墨宝?
钟意何处风景?
……
钟意……哪类女子?
问到此处,萧容双眸瞪大,险些呛咳出来。她诧异望向李言修:他是认真的?
然仔细观摩他许久,他依旧神色如常,冷隽如常,丝毫不显玩笑之意。
萧容想了又想,试探问:“皇上是要给卑职指婚么?”
李言修默了会儿:“也不是不可。”
果然就是这个意思!
她可不想祸害任何姑娘给自己守活寡,为什么狗皇帝就不能把心思用在对付大凉上,老是惦记给别人撮合婚事?当初的李致,如今的她,看上去都很像老光棍吗?还是,想用婚姻来控制想控制的人?
萧容内心方寸大乱,赶紧爬起来双膝跪地,恳切拜道:“战事在即,卑职一心只想戍疆守国,并无他念,还望皇上准许卑职先以国事为首,待击退大凉以后,再谈婚娶之事!”
也只能如此推延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
李言修默默凝着萧容,不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就这么望了许久。
他表面波澜不惊,脸部表情被克制得极好,根本窥不出一丝异样。
但那股怅然若失却似水中雾霭,在一池làng涛激流涌dàng后,透过他的眼,逐步隐定浮现。
他垂下眸,慢吞吞端来一杯酒饮下,低沉情绪犹如浓霜过后的茄果,散落在他的瞳仁深处,满地凌乱。
半晌。
李言修轻轻回道:“朕允你。”
萧容赶紧抱拳磕头谢恩,不给他有补充条件的空隙。
再抬头望向他,这才察觉到他的颊上镀了一层酡红,眼中是半醉半醒的迷离,随着她的那一拜,目光遥遥地望向远处的山峦之尽。
原来他饮的是酒。
不是良配
夜色越来越深,萧容仰起头,发现头顶乌云散开,一轮明月在高空如银盘雪亮,遥遥的挂在枝头,将月下的树影、小路、溪流皆照得惨白,使人心生凛凛寒意。
委实呆得有些久了。
自她说要以国事为重后,两人便静坐无话,久了,气氛连连下坠,最终寒得瘆人。
原先他还会敬她几杯,试图挑起话题,与她对付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