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沈,你对宣炉的风磨铜了解多少?”
沈愈摇摇头,“汪老,说实话,直至如今,都无人能够确凿无疑地说明风磨铜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金属。
“在当下的收藏界与研究领域,主流的分析观点认为,风磨铜应当是一种合金。
“晚辈经过多番研究与思考,亦是持有相同的见解。
“然而,即便确定是合金,可其中也存在着诸多不同的说法与争议。
“有一种说法称其是海外进贡而来,还有一种观点认为是经过特殊的精炼过程才得以产生。
“在古籍之中,还有一种完全不同的说法,也作为参考依据。
“明朝宋应星在其所著的《天工开物》冶铸第九篇中明确写道:‘我朝宣炉,缘于某库火灾,金银杂铜锡化作一团,皇帝命以铸炉。’从这简短的记述中,我们似乎能窥探到一丝风磨铜诞生的神秘背景。
“无独有偶,明末四公子之一冒襄也曾有所提及:‘宣宗在位时,佛殿起火,金银珠宝与铜融化后凝结在一起,宣宗方才命令铸造宣德炉。’
“综合这些古籍的记载来推测,这个风磨铜极有可能是由铜、银、金以及一些其他至今仍不知名的材料相互混合而成,或许也正是因为其形成过程如此特殊且成分复杂,最终才得了这么个独特的名字。”
汪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认可,同时抬手做了个示意的动作,让沈愈继续鉴定。
可此时的沈愈,心思却已经悄然飘离了宣炉。
他的心思完全被几案下的那两个斗彩鸡缸杯所占据,一心只想再仔细看看另外一只鸡缸杯到底是真是假。
他这般心境,倒并非是出于想要将这鸡缸杯据为己有。
确切地说,是那种经历了鉴定过上千只鸡缸杯都难觅真品踪迹,而如今真品却有可能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奇妙感觉在作祟。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位在茫茫寻宝途中苦苦寻觅多年的探险家,突然在不经意间发现了传说中的宝藏,内心深处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与好奇,急切地想要去一探究竟。
此时,沈愈微微侧身,不动声色地用余光轻轻扫了一下西门侯。
而西门侯呢,目光正随意地在室内流转,不经意间也朝这边看了过来。
刹那间,四目相对。
沈愈急中生智,神色坦然地朝西门侯微笑着发出邀请,“西门前辈,您在古董界资历深厚,经验丰富,不妨一起来鉴赏一下汪老的这尊铜炉?说不定您能有独特的见解与发现,也好让晚辈学习一下。”
西门侯听闻此言,赶忙连连摆手,脸上露出一丝略显尴尬的笑容,说道:“小沈,你可就别抬举我了。我对宣炉的鉴定实在是谈不上精通,只是略知皮毛而已,哪敢在你这位年轻有为、天赋异禀的鉴宝高手面前班门弄斧?还是不献丑了,嗯,还是不献丑了。”
语气虽然谦逊,但眼神中却隐隐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与疏离。
沈愈心中明白西门侯的心思,却是继续加码,“前辈太过谦虚了,谁都知道您的古玩店是港岛数一数二的名店,想必也过手过不少宣炉,晚辈非常希望能得到您的指点。”
沈愈这么一说,西门侯更加警惕了,认为沈愈是在甩锅。
一定是他看不出是真是假才让自己上手,,想让自己来承担可能出现的错误判断的后果,“小沈你这样说可就让老夫汗颜了,我那古玩店虽有些名气,但大多都是些普通的古玩,真正的宣炉实在是难得一见。我对这尊铜炉真的是无能为力啊!”
沈愈见西门侯如此坚决地拒绝,他装作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前辈如此坚持,那晚辈也不便强求了。”
转身重新面向铜炉,看似继续专注于对铜炉的研究,实则在悄悄思索着如何才能再次仔细查看剩下的那只鸡缸杯。
其实西门侯也瞥见了几案
昨日他收拾古玩返回时,压根就未曾起念要把这俩杯子带回店里。
在他眼中,这种所谓的鸡缸杯实在是太过寻常。
甚至西门亭带回来时他都没有上手。
很简单,店里像这般的杯子足足有二三百个之多。隔三岔五,也会有一些人到店里兜售所谓的官窑“明成化斗彩鸡缸杯”,然而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个能与官窑真品沾边。
就目前的状况而言,全世界范围内被确凿认定的官窑真品鸡缸杯可能都不超过十个。若相信这种随处可见的杯子会是官窑所制,那还不如相信他自己摇身一变成为鉴宝宗师来得更为靠谱。
想到此处,西门侯的目光缓缓移到了沈愈身上,他的心中涌起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说起来,他对沈愈倒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恶感。
只是对于顾正岩与汪老这般在港岛极具影响力的大人物都对沈愈极为看重,甚至顾正堂直接将其聘请为顾氏珠宝的首席赌石顾问,他的心里难免会有些许的不解与困惑。
细细品味,其中竟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说的“醋意”。
遥想之前,他西门侯才是这些大人物府上的常客。是众人眼中备受瞩目的鉴宝行家。
每一次前来,都会受到热情的款待与尊崇的礼遇。
可如今,沈愈的出现却打破了这种原本看似稳固的地位。
所以,此刻西门侯心中更多的是怀着一种别样的期待,希望沈愈在鉴定过程中能够出现一些纰漏。
倘若真能如此,那么一来可以稍稍缓解一下他内心深处那股酸涩的醋意,让他找回些许曾经的优越感。二来也能使自己待会向顾正岩兜售古玩时占据更为有利的地位。
西门侯看来,沈愈为汪老鉴定宣炉极为不智。
现今的收藏界还从未有真正的宣炉现世,所有关于鉴别宣炉的经验都仅仅是建立在理论层面之上,缺乏实物依据的有力支撑。
换句话说,谁鉴定谁不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