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十月,北京寒风就已经呼呼作响,满城开始飘散起了黄沙,夹杂着落叶,别提多冬天了。
行人匆匆生怕吃了满嘴沙子,穷人们迫不及待来到当铺,掏干口袋,赎回冬天的棉袄,富人们则乘坐着马车,也是匆匆而行。
街道上就是打扫得再干净,也无济于事,徒留下一道道车辙。
而对于小有家资的人来说,来自于南方的棉袄最为暖和,大摇大摆地来到茶馆酒肆,听书看戏,不亦乐乎。
天气使然,就连皇宫也躲避不得,黄沙遍地,好一派西部景象。
眼瞅着这般,朱谊汐对于紫禁城仅剩的好感顿消,眼中只有嫌弃。
三个内阁大臣围坐一团,感受着地暖的温度,脱下了内衬羊毛的衣衫,情真意切地讨论起来。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阎崇信资历和年纪最浅,眼见二人不动声色,只能识趣地开口:
“年关将至,六部衙门为明年的云南之战筹备起来,虽说战事在明年,但仅筹备则须钱粮百余万,已超了预算。”
预算,就是根据去年来算明年的花费,这就是量入为出。
而根据开销来收明年的税额,则是量出为入,比较代表性的则是唐、宋二朝。
所以唐宋两朝从来不会因为钱而要命,钱不够就加税呗!
扯远了,反正就是这些筹备工作,他消耗的钱粮,已经超过了各部的预算,再继续下去就得搭上小金库了。
“长芦盐场不是实行票盐制了?”
皇帝对此了如指掌,淡淡道:“今年收了八十万块,这些不够筹备的?”
“陛下,因吕兵部去了关宁防线,兵部已经将盈余投到了其地”
赵舒负责户部工作,只能开口解释道。
“那海关呢,今年增长了不少呢”
皇帝随口道。
不过说到一半,他就反应过来,海关已经隶属于内帑了。
“户部没法子,内阁就没有想法?什么都要依赖朕,朕是神仙吗?”
黔驴技穷之后,朱谊汐直接使出了甩锅战术,看着三人,他眼眸中露出失望的神情。
三人互相看了看,赵舒只能出来说话:“户部的存粮较多,朝官俸禄可折银为粮,两三月工夫就能得银五十万块。”
自从以银圆来算俸禄后,朝廷轻便了许多,百官们也喜欢这种货币。
但是折算却在大明三百年来深入人心,只要钱不够,就用粮来凑,刚好能解决库存。
“只能苦一苦百官了。”
皇帝闻言,不由叹道,只是在其他人耳中,怎么有些戏谑的成分?
本来秋收粮价跌得厉害,如今又要放出粮食折银,这不是让粮价再跌吗?
粮食到手就缩水,这谁乐意?
三人对此无奈,他们也是受害者,但为了大明,只能如此了。
“等等,粮食!”
突然,皇帝想到了什么,他目光极其有神,话语直接调转:
“朝官们本来就京城居之不易,又岂能让他们再受苦呢?”
内阁三人一楞,有些反应不过来。
“陛下圣明,此乃朝廷之福。”
赵舒委婉地提醒道:“想来百官们必感恩在心,助朝廷度过此难关。”
“过了年关就好了。”
“不,朕自有主意。”
朱谊汐来了兴致,他感觉自己必须尝试一番,即使错了也没关系,
“户部还有多少存粮?”
他直接对着温润如玉的赵首辅闻道。
赵舒一楞,他当然明白皇帝所说的乃是夏粮,亦或者去年的陈粮,而不是刚入库的新粮。
“约莫有三百万石。”
“足以给朝官们折粮发下,也能去库存,给新粮腾地方。”
“三百万石、三百万石,够了够了——”
突然,皇帝呢喃起来,兴致盎然地望着三人,大声说道:“这一次,你们怎么样都要帮我”
言罢,他低声述说起来。
转眼间,就到了初十,这是朝廷发俸禄的日子。
中底层的京官们,今日起个大早,就牵驴带马,忙活着来到户部清吏司,准备领取粮食。
“这叫什么事!”
周微摇摇头,作为礼部的书办,只有九品官,他牵着家中骑乘的老驴,儿子也借了头驴,两人一步步的挪向户部。
好不容易请轻松些,又要麻烦起来。
“爹,这次是京城,可比以往强多了。”
二十来岁的儿子则不以为然,牵着驴,看着老子一副无奈地表情,他还有些乐观:
“在崇祯朝时,那可是要到通州去领禄米,几百里地走得可折腾人了。”
“如今只要在京城领粮,不知好了多少。”
“你小子懂个屁!”
周微忍不住骂道:“官场上有个规矩,凡事能出做出的,日后必然会有,且越来越多,变为成例。”
“好不容易一个袋子就能搞定的,如今需要驴车,日后可得跑断腿了。”
说到这,他叹道:“领了粮食,可得亏不少钱啊,这个年关可就难咯!”
“啊?”儿子大吃一惊:“偶尔跑一趟还可以,这要是月月跑,谁能吃得下?”
“老驴可吃不消呢!这可是俺家唯一的畜牲。”
“呸,你只关心驴,不关心你的爹?”周微吐了口唾沫,忍不住地踢其一脚。
真是个不孝子。
虽说九品官折粮也只有几十石,两头驴可得忙活好几趟呢,他这个年纪,也得来回折腾,可受不了。
“嘿嘿,这不是爹您老当益壮吗!”
“哼,成语用的不错,读书怎么不成?就知道混日子!”
一个挨骂,一个废口水,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户部。
只见这里人流稀少,仿佛不像是户部,倒像是礼部。
“爹,咱们不会来错地方了吧?”
“不会,就是户部。”
周微摇头,大步行进。
来到了院中,却不见一丁点粮食。
“这位老兄,不是说来领粮吗?怎么不见一粒米?”
见到眼前人也是个书办,周微拱手问了起来。
“嘿,粮食在通州仓呢?再不济也在天津仓,北京哪有那么大的地储粮?”
男人笑了笑。
“啊?那叫我等来这里干嘛?”周微一楞,不可置信。
“领了禄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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