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一声巨响,江面上突起的礁石,一下子就四分五裂,成了碎块。江岸两旁,立马就欢呼起来。穿着棉袍的巫山知县宁瑜,则站在岸边,吹着冷风,眺目而望。耳旁传来了欢呼声,极为刺耳,惊起了森林中的一众鸟儿,而那巨大的轰炸声,则让方圆数十里的走兽逃窜。时值冬日,江水正处于枯季,是难得的好时候。作为知县,修桥铺路都是政绩,而疏通水道,正是他所要做的。下马渡这里,水浅地平,故而一但碰到大船,就难以渡过,只能下马转陆运,或者雇佣大量的纤夫拉拽。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宁瑜则不想浪费时间,故而召集两岸近千民夫,甚至从军中借来了火药,炸毁江中的顽固礁石。只有这样,才好尽快地挖掘。为了更省人力物力,故而大石头都是热水冷水相互浇灌,再用火药来炸。别说,仅仅是三日的工夫,就已经挖掘了百步。河面扩宽了一丈,挖深了近一丈,对于十余里的瞿塘峡来说,虽然不值一提,但对于下马渡而言,却是重要成就。一旦下马渡扩深了,对于船只来说不知节省多少力气。毕竟三峡再湍急,好歹是有水的,而下马渡在枯水期,根本就无法渡船。“堂尊,这下马渡若真的解决了,怕是对朝廷来说,却利处不大……”见到知县嘴角疯狂上扬,这时,县丞忍不住说将起来,准备浇灭下其火热的心。“哦?怎么说?”虽然心里对于这些佐贰官们已经有了厌恶,但宁瑜还是继续问道。体面这玩意,打破容易,重建就难了。“下马渡在瞿塘峡也是一难,惟有一平罢了,但对于观音岩水寨来说,可是最重要的关隘。”县试低声道:“虽说造福了百姓,但对水师来说,却是去了一险。”“而且,这周边的村子都靠纤夫而活,一旦没了,可是容易引起乱子……”又是老调重弹的生计问题,对此宁瑜早就有了定计,摇头道:“除了当纤夫,还可以种田嘛,再不济也能干工。”“朝廷要从四川、重庆输钱粮,湖广等物资也要自东向西而来,这是何等的大事?百姓的生计相比,也算不得什么。”说着,宁瑜忽然扭头道:“巫山县若果真有百姓生活不济,那本官还得上奏一番,正好安西和东北缺人,海外的那些藩国也是缺人……”“堂尊!”县丞立马低头:“显然是朝廷的大计重要,泥腿子们见识低,哪里知县朝廷……”见其服软,宁瑜眼眸中泛起一丝笑意。作为一任主官,在巫山这样的山地是极为可怜的,但又很幸福。可怜在于,地方贫瘠,文教什么的也很难上升,故而考评是很难得上上的。而幸福,则又得益于这地形,商人们的过渡,稍微漏点油水,就让巫山百姓为此混饱肚子。作为主官,平日里的孝敬,自然是是丰厚的。宁瑜对此看得更远。如今随着重商政策的施行,商税的比重日趋高了。钱粮、人口、刑狱、教化等,可以统称为功绩。一旦下马渡扩建好,那么经过的船只就会更多,漏下的荤腥也就多了。再不济,这场扩江行动,让他狠狠在上官面前刷了下脸,对于考评是积极有力。望着辛苦劳动的民夫们,宁瑜心中满是成就感。这边,县丞见劝说无果后,只能扭头离去。抵达县城,自顾自地登上酒楼。打开门,一股胭脂水粉味道扑面而来,几个女子衣衫袒露,丝毫不忌讳寒冷。几个大火盆烧的正旺,放置的竹炭偶尔噼啪而响,散发着一种清香,似乎还带着点竹子的味道,驱逐了南方让人厌恶的湿冷。同样伴随在女子旁边的,则是几个外表斯文,实质却是形骸放浪之徒。为首一人把玩着两名女子,卖首余其已尽,见到其过来,抬起那圆润的脸:“怎么?有结果了?”“没有!”县丞毫无兴致,他找了把椅子坐下,靠近火盆,想要驱散身上的寒意。“出去——”圆脸大汉脸色微变,对着几个女子说道。几女不敢耽搁,整理了下衣襟,就匆匆而去。屋内的几人也没有什么不满,脸上的表情颇为凝重:“他宁子瑕就这么甘心想为楚商做事?”县丞随口道:“应该是的。”“毕竟他老丈人就是楚人嘛!”几人面色难看。圆脸大汉沉声道:“娘的,得想个招,去找知府。”“这下马渡要是扩建好了,那群楚商的船,就能更顺了,对咱们大不利。”所谓的楚商,只是近十几年来发展的地域松散商会,一如徽商,晋商,秉承着互帮互助的原则。因为在面对其他商会的竞争时,你不团结,就只能任人欺负,这就倒逼着地方团结。如此,在湖南湖广,形成了楚商,而在四川、重庆,则是蜀商。而之所以说它松散,因为蜀商和楚商,都有许多曾经的陕商群体。昔日为躲避李自成的抢劫,大部分陕商集体南下,投靠了当时还只是割据势力的皇帝。这样一来,为了恢复元气,他们在湖广,四川大肆扩张。如四川自贡井盐,就被陕商占了个七七八八,湖北的黄梅冶等铁矿,也被占据。随着时间的推移,顶层的陕商随皇帝迁居,从南京抵达北京,而中下商人舍不得利益,就定居下来。如今一两代人过去,因为利益的人,所以就与本土商人结合,组成了蜀商,楚商。而实质上,陕商以及部分晋商,徽商,由于长期定居在北京城,也渐渐演变成了京商。因为三峡的缘故,蜀商天然就对外具有强大防御性,对于楚商颇为警惕,生怕其向西抢夺生意。四川的桐油,茶,粮,锦,盐,茶马古道等,都能带来大量的利润。“便捷了楚商,这宁知县是却是为了政绩,不惜牺牲我蜀商的利益。”这时,另一人则怒斥道:“要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你是疯了?”圆脸汉子压抑着怒气:“就算没座师,人家也有同年,同乡,再不济还有楚商的支持。”“你想送死,别牵连咱们!”“只能明里暗里去做了。”圆脸汉子沉声道:“楚人,真的是过分了——”宁瑜为收买人心,在中午的饭食中,不仅让人少加了些杂粮,更是让人买来了几百斤咸鱼,民夫们几乎个个碗里都有。一时间,所有人都惊了,旋即就是大喜。鱼这玩意并不好吃,因为想要煮好必须费油费佐料,寻常人家哪里愿意?但咸鱼却不一样,因为咸鱼是盐腌制,这对于普通人来说极其珍贵。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尤其是对于干活的民夫们来说,吃条咸鱼能抵三碗饭。宁瑜很满意大家的激动,花朝廷的钱给自己赢得威望和政绩,怎么想都值得。回到县衙,钱谷师爷就脚步匆匆而来:“东翁,钱粮不够了。” “县仓缺粮?”宁瑜眉头一蹙:“我记得可有不少钱粮的。”“是不是仓大使倒卖粮食了?”朝廷对于赋税统一征收,但拨下来的分成却是由县衙保管。如知县,通判等八品以上的县官,基本是由户部调到地方的藩库进行下拨。因为朝廷是钱、粮并发,同时发银圆和粮食,银圆可以是天下钱庄发下。而粮食,则是朝廷在两税中留下部分的钱财,让布政使购买粮食,让其代为发放给地方官。至于一些胥吏,三老等官,则是吃县衙的钱粮,富裕的县自然是按时发放,穷县就只能是拖欠。“这并不清楚!”钱谷师爷叹道:“只是说粮食不够,只能管半个月的民夫。”“混蛋,这家伙是故意的。”宁瑜捋了捋短须:“你去查账,我就不相信没有不偷腥的猫,到时候让他吐出来。”“是!”这时,脚步急促的书启兼任刑名师爷也先后赶来:“东翁,府尊送来了请帖。”“何事?”“说是家中新收了米芾的字……”“宴无好宴。”宁瑜揉了揉太阳穴,心头一沉。这一连串的事件,若是说其中没什么串联,他是怎么也不信的。那群蜀商?怎么就不信,我是真的想要政绩而已。这官场,做件事怎么就那么难?……文森特带着皇帝给予的十万块银圆,奔赴了南方而去。第一站,就是松江府。十大海关中,松江府由于尽得长江之利,故而在此定居和经商的欧洲商人是极多的,超过了千人。也因此,其定居的街道被明人称为西夷街,衙门要求其选出三老,服从领导和安排。为了不引起钱庄的针对,文森特目前将目标对准了欧洲商人。固然许多人来到东方发了财,但一路上的灾难实在是太多,海难,海盗,疾病,稍微沾染一样就足以让这些满怀大志的商人们破产。如此大量的落魄人才不得不留在松江府,饥一餐饱一顿。待到文森特来到松江后,立马就招募了几个懂数学几何的人才。于是,松江府成立了第一家太平洋银行。落魄的想活下去,想回家的需要车票,商人缺钱周转,纷纷踏来。十万块银圆看着多,但转眼就没了一半。即使文森特要求船只、房屋等有价值的东西抵押,但他依旧被吓了一跳。“银行,银行,怎能只出不进呢?”文森特呢喃着,作出了以利息吸储的决定。而利率,则是一年百分之五。而借贷的利息则是百分之二十。在欧洲,利息则在百分之十左右,但这里是大明,金融业并无那般发达。存款和借款的都是欧洲人,但存款的数量明显少于借款。为此,文森特不得不迈出第一步:向明人吸储。存钱还给利息,骗钱的吧?一时间,民间对此争论不休,存款之人聊聊无几。文森特一时间无计可施,作为欧洲人,对于明人来说天然就带着疑虑。值此,他不得不请教高薪聘来的通译,兼幕僚。“先生若是能想出办法,十块银圆立马奉上。”文森特咬着牙道。“东翁既然受陛下所赏,得了官身,何不将官服穿起,招摇过市!”“哈哈哈哈!”翌日,文森特身穿官服,骑着马,向着县衙而去,一路上招摇过市,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官员大家见多了,但是第一次见西夷人当官。“听说这西夷人是内务府的。”“皇商?”“那银行也是皇帝的?”“皇帝开了银行?”文森特知晓普通人对于利息敏感度不高,故而广而告之:“存钱一块,明年今日能多得一只鸡!”“存十块,明年就得一头小猪崽!”一时间,整个松江城为之而动。钱存在钱庄里还能给钱,稀奇而又难以置信。短短三日,存钱的人数突破了千人,数目达到了五千块。“松江的有钱人还是不少的。”就在他得意时,新安钱庄、扬州钱庄等纷纷找上门来。文森特眉头一紧,新安钱庄是徽商的,扬州钱庄是盐商,这可是大势力。“我知晓你是内务府的人。”为首的掌柜说着略显别扭的官话,但脸上却是不可质疑。“贵钱庄有何身份说这事?”文森特可不惯着他,直言道:“就算是天下钱庄也没资格说这话。”“在下可是有官身。”“哼!”男人冷声道:“内务府的皇商见过无数,贵人算是最得意的。”“须知,商场可不是官场。”言罢,其直接离去。其他几人见之,也是离去。没几日,太平洋银行的存款人数不断减少,官身带来的热闹飞快离去。而本来初步向着明商的贷款业务,突然就遇到了铜墙铁壁。而那些欧洲商人们,竟然也不向其借款,而都已经找新安钱庄等借款了。这时候,文森特明白,自己这个银行被排挤了。而且还是斩断性的排挤,危及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