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与星光闪烁之间总隔着一条明暗jiāo接线,他习惯在黑暗处醉生梦死。
某天酒酣时,他听见一段悠扬而陌生的独奏,一抬眼皮,见着个亮堂堂的身影,后半辈子的沦陷始于此。
……
我熟悉这种 “初见” 的故事套路,于是问:“你看见我奶奶了?”
我爷爷虚晃一枪,说:“没,我看见拉小提琴的了。”
我:“嘶……”
老头子虽然人看上去粗俗,但的确是会演奏这种 “高雅” 乐器的人。他曾胡子拉碴地,站在大岩石上穿着汗衫又蹬着泥靴拉《月光》,可谓是人立鹤群,容光焕发。
……
徐致远眯着眼看着演奏者,可能是醉意上头,又或者是这种音色在嘈杂热闹的舞池中像一条独立于世的涓流,卡住了他心底的一根弦。徐致远回去跟徐太太说,他想学小提琴。
徐老爷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他这个逆子只要肯好好待在家里学习,就算是学女红他也会支持。
傅书白不以为然,他甚至觉得徐致远的脑子真的无聊出了毛病。直到在一次既明大学的文艺演出,他看见音乐系活泼漂亮的女学生成群结伴地说笑时,才锤着掌心恍然大悟,感叹徐少爷就是他娘的天才。
他把这些气质出众的俊男美女每周一次地聚集在一起,做一个所谓的音乐沙龙,给徐致远做 “指导”。
多亏了傅书白这位优秀的狐朋狗友,一个月过去,徐致远连新乐器的弓弦都没研究明白,又回归了 “采花撷蜜” 的老本行。
十月的一个周末,徐致远西装革履地踩着秋意,提着小提琴盒,照旧赶赴爱神的音乐会。那所旧教室的旁边种着许多银杏树,金huáng的树叶落了一地,铺满了冬青墙。
跟làng漫不沾边的徐致远,就在这里一见钟情了。
徐致远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人。
就像是上天窥见了他所有的审美偏好,提前做好了模子,亲手刻进了这个人挺直的骨子里。
他有柔软的半长发,和近乎病白的皮肤,脸上缺乏波澜,正在认真地去纠正一位女学生琴颈上的手指。
傅书白远远地见到徐致远愣着出神的模样,挤眉弄眼地朝他暗示,又笑容暧昧地拿下巴指了指那漂亮男人。
徐致远登时心神领会,他走上前去跟这群人打招呼,手装作不经意地从口袋里滑出来,点着漂亮男人的腰线下移,揉捏了一下他的臀。
徐致远朝他露出一个寓意不明的笑,说:“都来的这么早啊。”
“……”
这个美人并没有像之前的小姐或者兔子一样,顺势贴近他,再娇滴滴地嗔怪一句 “徐少爷别闹”。
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他的小腹极重的一拳。
徐致远捂着肚子,懵然地蹲在地上,惊讶的表情和旁边学生的犹如复刻。
“…… 镇平只说,若是少爷流氓耍赖,尽管收拾就好。” 男人平淡道,“没想到是这么个流氓法。”
徐镇平就是徐致远的爹,我的曾爷爷。
徐致远付出了胃里差点翻出酸水的代价,知道了这个男人是被自己老子请过来教他小提琴的,按辈分,他该叫声叔。
见面的第一眼,徐致远就对他小叔叔耍了流氓。
……
近六十年过去,回想此事时,“当事人” 半点悔改都没有。
在大岩石上,爷爷骄傲地对我说:“他后来,就变成了你‘奶奶’。”
他叫俞尧。
尧舜的尧,我姓的那个俞。
爷爷见到他的时候是十月份,老头听着鸟鸣,说:“正好是丹顶鹤南迁的时候。”
第3章 小叔
徐致远从小到大没受过如此奇耻大rǔ,连他爹打他都是在家里把门塞得严严实实,因为家丑不可外扬。
因为这一拳结下了梁子,俞尧让他恨得牙痒痒,徐致远发誓要把打在自己肚子上的一记仇给报回来。
傅书白劝他:“算了吧远儿,本来就你理亏,谁会揩油揩到他小叔身上,这不大尾巴láng吗。”
自己之所以会误解跟傅书白有很大一部分关系,徐致远接连问候了他的几位亲戚,道:“他妈的,不是你说可以摸的吗?”
傅书白问自己什么时候说过。徐致远说他用眼神 “暗送秋波” 的。
傅书白四指并拢发誓,自己那时的眼神只是在告诉他这位先生身份不一般,绝无yín意。是徐致远思想龌龊、六根不净脑子里幻化出了这么个意思。
“……”
徐致远有气无处发,只能黯然给不讲道理的仇恨上又添一层闷闷的羞愤。这种杂糅的心情总在他看到这位小叔叔时出来作祟。
俞尧成了他的专属老师。徐致远本以为他这人见面给他一个下马威的目的是让他上课听话,触碰到了他叛逆期的一根筋,他偏要跟俞尧反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