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沧海难为水…… 要命。
这 “沧海” 必然是他的小叔叔了。
徐致远扶额,正暗暗地责自己不争气,抬头时目光扫到了一片裙摆,裙摆的主人小声叫道:“是徐致远少爷吗?”
徐致远的笑容随时为女士和美人准备着,表情切换起来没有罅隙,他放下书,礼貌道:“是我,姑娘是……” 徐致远看清了她的脸,觉得这短发女子眼熟,想了一会儿,道:“我们在既明大学遇见过是吗。”
岳剪柳道:“是的。”
她指了指旁边的空座位,徐致远微笑道:“没人,请坐。”
“谢谢。”
岳剪柳礼尚往来地也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徐致远挑眉,道:“剪柳姑娘的名字,像chūn天。”
二人的jiāo谈中规中矩,徐致远发觉岳剪柳并不是外向的性子,还经常把天聊死,全靠他一人挑话题支撑。徐致远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书,封皮上复杂的名词,打消了他欲从书本下手找话题的心思。徐致远好奇,既然这位姑娘并不是热于社jiāo,为何还要主动过来搭讪。
她又在三言两语间,提到了俞老师。徐致远见她抓书的手指都蜷缩紧了,心想这大概是他小叔的崇拜者。
岳剪柳并不是俞尧的直系学生,她是被朋友qiáng行拉去物理学院新来的 “美男” 教授讲课的。本以为会在那些听不懂的术语中昏昏欲睡一节课。但没想到俞尧在物理学与唯物辩证主义的时候,中途延伸出了个小差,给他们浅讲了些别的东西,可她却被深深地吸引了。
她忽然像个给人介绍心爱东西的小孩,眼里闪烁这隐隐的期待,小心翼翼地把书递给徐致远,说道:“…… 俞老师讲的是这个。”
徐致远听得脑壳疼,接过书来,翻了几页,故作十分懂的模样:“喔,小叔叔跟我讲过,很是吸引人。”
期待得到了回应,岳剪柳难得的笑了起来,道:“俞老师曾与我说,他有个天资聪颖的侄子,后来我才知道是致远少爷你…… 便心想你的思想一定与俞老师和我有契合之处。” 她稍稍松了口气,说,“果不其然。”
徐致远的笑容愣在脸上,他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怀疑地问:“他说我…… 天资聪颖?”
“嗯。”
“他什么时候说的,又为什么…… 这么说。” 徐致远浑然不觉自己完美无瑕的微笑冒出些慌急来。
“俞老师刚来既明的时候,许多学生喜欢课后在九号教室问他问题。那时候与我同行的还有几个活泼的男学生,俞老师说他们让他想起了你。” 岳剪柳说,“我以为你和俞老师的关系很好,因为他对你的评价很高,让我印象深刻。”
九号教室前种满了银杏树,曾是他们附儒风雅的音乐沙龙的集合地,也是他和小叔叔相遇的地方。
徐致远的心思又不知飞向了哪里,聊了一会儿后找了个理由告别了岳剪柳,岳剪柳看上去还有些话想对他说,但是被一时高兴上头的徐致远给忽略掉了。他怀着一颗砰砰直跳的心脏,出门,拍了拍蹲在石阶上等候的乌鸦。说:“走了。”
乌鸦奇怪:“少爷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回家回家。” 徐致远心情愉悦地说道。
他翻来覆去地咀嚼岳剪柳说的话。
俞尧居然说他天资聪颖,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说他聪明。
他从长辈那里听到过夸赞他的褒义词无非就是 “健康”“长得挺高”“性子挺虎”——要么是说他个头,再则说他的脾气。这么真情实意地夸他脑袋的,俞尧还是头一个。
徐致远一边高兴一边又胡思乱想,回忆起自己之前的表现。
那时候他在小叔叔面前混账了没?
…… 这个应该不用猜,他好像无时无刻不在俞尧面前混账。
那…… 半路绑他那件事发生了没有?
高兴在半路绊了个跤,让徐致远冷静了下来。他皱起眉,在颠簸的车上托着腮,又想起了小叔叔曾经在医院里拒绝自己的冷漠模样,心中 “喜极生悲” 地开始泛堵。自己蠢成那样,这件事不论发生在评价的之前还是之后,肯定会给俞尧留下个抹不去的坏印象。
藏了许久的愧疚就好像是打翻在书桌的茶杯,水缓缓地洇透纸面。徐致远觉得心中不舒服,于是喊了乌鸦一声,乌鸦在路边停下,道:“哎,少爷,做什么。”
“明天上午你到我家来。”
乌鸦搓手,赔笑道:“这…… 我得外面拉客呢,怕是没有闲工夫去少爷家作客。”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给你钱。”
“这…… 多谢少爷,” 又能参观徐家的大房子,又能躺着赚钱,乌鸦欣然接住了这个从天而降的大馅饼,笑眯眯道,“少爷是想让我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