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学生看来看去,见冬以柏不表态,最终还是额头上顶着汗跟徐致远说了声对不起。
徐致远负着手,微笑道:“那三百大洋……”
“致远,” 俞尧嗔怪,“回办公室。”
“哦,” 徐致远负着手踮了踮脚,他随意地瞭了一眼那学生和满脸愤恨的冬以柏一眼,说道,“俞老师这么说了,我就不计较了。”
……
徐致远跟俞尧回去时,一直负着手不说话。办公室里没有人,教师都去吃饭休息了。俞尧将自己的外套搭在椅背上,朝徐致远伸手,说道:“衣服,给我。”
徐致远把脏衣服脱下来递给他:“gān嘛。”
俞尧不说话,只是挽起袖子来,在洗手处舀了盆清凉的水,把脏地方泡了进去。
徐致远探过头去,试了试水温,皱眉道:“这水也太凉了,冻着手怎么办。” 俞尧不说话,徐致远就越过他的肩膀歪头看他,说道:“小叔叔,你生气了?”
“你什么时候改改你这小流氓脾性,” 俞尧给他搓着衣服,声音还是温柔着的,对徐致远没什么威慑力,他责道,“他不讲道理,你也跟着不讲道理。”
徐致远冒出了一股委屈劲儿,从背后抱住俞尧,脑袋搁在他肩上,说道:“我以牙还牙还不是因为那个小玩意欺负你。小叔叔,你还说对我脾气不坏,他惹你你不揍他,还反过来训我。”
俞尧无奈地看着他:“我是老师,他是我的学生。”
徐致远理直气壮道:“我是你侄子,你还是我小叔呢。”
“你……” 俞尧叹气,哭笑不得,说道:“…… 你松开手。”
徐致远充耳未闻,不仅不听,还抱着他轻微地摇来摇去,行为举止幼稚的很。他问道:“这些学生是不是常找你麻烦。”
俞尧不答,给他洗好了衣服,拖着身上不放手的余赘 “挂饰” 出门,在自行扯起的铁丝条上展开了晾着,朝双手哈了一股热气,又拖着身上挂着的那仿佛没长腿的徐致远回去,说道:“今天太阳还好,在屋里待着,等晾gān了穿上再回去。”
徐致远抓过他的冷手来搓了搓,盯着他通红的指尖思忖了一会儿,终于舍得把自己从俞尧身上揭下来,出门前顺手带上了俞尧洗衣服剩下的污水。
“你去哪儿。” 俞尧刚跟他说不要出去,他就皮痒痒地要犯禁。
徐致远故作乖巧道:“帮小叔叔把脏水倒了。”
……
物理系的建筑外种着许多植物,冬青墙和银杏树甚多。这些植被给宿舍楼遮掩出了许多静僻无人的小角落,多为瓜田李下之地。
“学校里不许学生吸烟,” 傅书白靠着树gān,虽然这么说着,还是给徐致远递了根烟,说道,“你不是戒了吗。”
徐致远没要他的火,只是叼着,神情复杂地目视着前方,随口问了一句:“你今天在工部局门口做什么。”
傅书白掖起烟的动作只僵了一瞬,随即拽好衣角,淡淡地说:“没什么。”
徐致远转头看着他,问:“吴桐秋是不是有什么事……”
“来了,” 傅书白用胳膊肘拐他一下,用下巴指了指前方,用提醒打断了他的发问,而后自己退到一边去了。
烟草碎渣掉了一些在嘴里,舌尖被清淡的烟味罩着。徐致远知道傅书白在逃避提起一些东西,他的目光在他身上,找到了些寻常而难以诉说的细碎,正如这烟味。他把没有点的烟卷丢掉了,回头,刚好听到来人的声音:“怎么是你?”
等候多时的徐致远朝冬以柏笑了笑,走上前去,朝他与他的跟班伸出手来,似要握手言和,他说道:“刚才听人说,冬少爷的父亲竟是田松中外联合银行的董事长,方才在食堂的言语多有得罪,还望少爷不要怪我。”
听此,冬以柏与同伴相视而笑,笑够了便嗤之以鼻地睨着徐致远,说道:“知道俞尧那主子护不住你这条狗了?”
“哦,” 徐致远笑容不变,道,“论当走狗,少爷和你父亲是比谁都熟练,知道些规矩也无可厚非。”
冬以柏的笑声戛然而止,怒道:“你他娘说什么。”
徐致远的衬衫袖子挽在胳膊肘,他信步走到冬青墙边,单手端来那盆污水,接着便面无表情地泼在了冬以柏的衣服上。冬以柏恼羞成怒地骂了一声,欲动手时,徐致远先行一步拎起他的衣领,重重地摔到墙上。
那些 “手无缚jī” 之力的同伴被吓懵了,呆在旁边不动。
徐致远的笑容dàng然无存,脸上全是yīn冷的冰渣子,直盯着人眼睛的时候叫人背后生寒。
“你老子管钱,我老子管枪。” 徐致远冷道,“再去俞尧和他学生面前吠一声,就让你的洋人爹们去报纸上找你遗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