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巫小峰回道,“吴深院去年的确在工部局做过事,而且他人脉很广,甚至连里面主事的洋人处得不错。”
“那他失踪前是去了工部局吗。”
“是去了,但他踪迹完全消失前去的最后一个地方,其实是吉瑞饭店。他当时是跟人到那里去了。”
听到这个名字,俞尧一凛眉。
这个饭店的老板便是拜托吴深院去要钱的那个人,听吴桐秋说,吴深院了无音信之后,那老板还来看过她。
俞尧单手轻轻地揉搓着手指,说道:“这都是谁跟你说的。”
“哎呦俞先生,我刚想和您说,” 他停下,从口袋里掏出几枚银元来,给俞尧递过去,说道,“您让我用来打点的钱都没用上——我刚才不是和您说,吴深院在工部局的人缘不错嘛,但蹊跷的是,跟他深jiāo过的那些人啊,无论是管事的还是小巡逻的,后来都是换了的换,走了的走,根本就没留下,也没走漏风声。”
俞尧眉心的褶皱更深。这已经不单纯是工部局廖德 “草菅人命” 的问题,能叫他们这么大动gān戈的,吴深院定然是戳到了他们的痛处。
俞尧心中闪过去一丝叫他后怕的想法,从前也时不时冒出来过,只是没有这次般qiáng烈——这位吴深院,是他从事地下工作的同社可能性很大。
“我这些话都是从王叔那里听来的,他是租界警务处巡查队的老队长了。他其实也跟吴深院认识的,但是藏得深,看事也看得透彻,就躲了过去。他跟我说……” 巫小峰小声道,“他猜吴深院是同袍会的人。”
俞尧平静地咬了一口他的早餐,说:“这些事不要乱谈。”
巫小峰心知肚明,拍了下自己的嘴,道:“呸呸,我多嘴了,俞先生不要怪。”
“无碍,” 俞尧道,“记得跟那位王叔走近一些。”
“好,听您的。” 巫小峰笑嘻嘻地蹭着鼻头的灰,说道,“王叔看我有眼缘,叫他想起了自个儿子,说以后把我招到巡逻队里去gān事,拿月俸。以后就不用拉车了,这爹白认白不认!”
俞尧无奈笑道:“我本来还帮你找个在仰止书店搬书的活。但时候不长,一个月偶尔几次,有工钱,可以抽空…… 你还愿意来gān吗。”
“那当然愿意!” 巫小峰巴不得地点头,“能挣钱的营生那不越多越好么。”
“那以后就挑进书的时候,在仰止书店见面。不要明晃晃地跑到徐家门口了。” 到地方了,俞尧说着下了车,把没吃的包子给他递过去,说,“给早饭,热乎的。”
巫小峰受宠若惊地接了,俞尧走了几步,他又唤了声俞先生,俞尧回头,巫小峰道:“我再跟您说一件事,关于徐少爷的…… 可能不是很重要…… 但是……”
“说吧。”
“徐少爷他可能…… 喜欢男人。” 巫小峰面容有些难堪地说,“他跟我聊天的时候说的,但我觉得您可以知道这件事,因为您会开导他…… 徐少爷其实也是个好人。”
俞尧在不经意间垂了一下眼睫,说道:“你觉得他需要开导吗?”
“是啊,这不是…… 病吗。” 巫小峰小心翼翼地说道,“人家都说,这是有钱的大少爷容易染的病,就跟吸大烟似的,不戒了人就毁了。”
俞尧微微一笑,看不出神情来,只说一声行,理了一下领带,回头进了银行。
田松银行的建筑就洋溢着异族风格,石壁尖顶,大厅里矗立着两座白色的雕像,穿得是 “衣衫褴褛” 的服饰,摆得 “有伤风化” 的姿势。俞尧自诩对西方艺术略知一二,审美和思想也算前卫,但来这里许多次,数次扭头打量这石像,总觉得这是在单纯地耍流氓。
他刚进去没多久,除了雕像,还看见了个熟人。周楠抱着文件包从里面出来,穿过大厅时不停地询问为他引路的人,道:“日文我可以学,我们学校有设这门外文课,而且……”
“所以经理让你毕业了再来这里,” 男人打断他,保持着一副笑眯眯的礼貌,说道,“我们没有收在校学生的例外,即使是既明大学也不行,但是你只要拿到毕业证,一定有巨大的优势。”
“等到时候那么多的既明毕业生,就到这里来了!我现在需要钱,我家里的情况我和经理说了,我保证毕业前只需要七成的工钱…… 我……”
“这里不听苦情故事也不耍儿戏,我,只知道你压根没有充足的相关技能和或者工作经验。” 男人已经做了请的动作,伸出一直食指来,仍旧笑着说,“你需要钱你可以去饭馆,去戏院,只要你想,淮市都有可以让你勤工俭学的地方。”
不愿意去那些地方打工,当然是因为不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