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 “念棠” 这个名字,徐致远差点把纸张攥碎,颤抖地翻页。
如果单单是私德问题,还不至于被调离,文章字里行间地把这不正当集会和暗中军火走私挂钩。结尾表明联合政府要求对徐镇平尚在淮市的家人展开调查。熹华社未公开调查结果,但是已经对李安荣主编予以解聘,且不公开原因。这在用狡猾的手法变相表明,徐太太 “有问题”。
最后还有一句——“据既明某学生佐证,徐之长子疑有与男子通jian之嫌,是以家风家德败坏,上下梁歪,一丘之貉矣。” 他闭上眼睛,许久才睁开,继续往后翻看,奇怪的是翻到最后也没有看到他最害怕见到的,俞尧的名字。
徐致远在原地挪不开步子,给报亭扔了几块大洋,将所有刊登这篇文章的报纸全部撕掉,扔进了锅炉房的柴火堆里。
他也顾不上危险,喊了车把他拉去了梨落坊。不理小厮的阻拦,踹开大门,把念棠拎了出来。重重撞在了院子里那棵大海棠的树gān上。
梨落坊的学徒和下人呵斥着前来阻拦,被念棠喊了声退下。
一众人眼巴巴地看着冷怒的徐致远质问他们的老板:“念老板,反咬一口你倒是有一手。”
“我没有反咬。”
“那你他妈的去给寺山他们做人证,诬陷徐镇平?”
念棠只觉得他手上的力度掐得自己喘不过气来,皱眉道,“那就是一篇技巧高超的诡辩。他们只让我说了一句’私人聚会的jì子需求量大‘,根本就没有挑明是什么聚会,若是放在一篇讨伐徐镇平的文章里,就引导着人们像你这么想了……”
徐致远并没有松手,说道:“可你既然知道,还是同意给他们做这个假’人证‘了。”
念棠道:“我有什么办法…… 廖德失踪了,而我是昨晚伺候他的。他们bī我,若是不同意,便将这罪名扣在梨落坊的头上。”
“廖德失踪了?” 徐致远看着他这副示弱的模样反而觉得警铃大作,念棠绝对不是这种任人宰割的人,说不定刚才在自己面前说的话也全是满嘴跑火车。徐致远不为所动道:“其实就是你gān的吧,念老板。”
念棠抓着他的手腕,难受道:“…… 怎么会。”
衣领被松开,念棠深吸一口气,只见徐致远双手插兜,说道:“这样吧念老板,我也bī一下你。”
“……”
“你也看过那篇文章,知道我要说什么,” 徐致远yīn沉道,“明明俞尧才是寺山最想要针对的,那篇报道上却一点也没提到他的名字。这不是那群豺láng的风格。”
念棠饶有兴趣道:“哦…… 你什么意思。”
“我知道寺山是还存有幻想,故而留了个台阶bī我小叔就范——他的手头肯定还有关于俞尧的’文章‘压着以做威胁。”
“念老板是寺山边上的红人,神通广大,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偷、抢、制造屏障——都不能让那篇狗屁谎言发表出来,我要你护俞尧周全。” 徐致远的身上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他说,“若是念老板办事不利或者又对我撒谎。我便去自首,告诉警察我就是绑架廖德的罪犯,而念棠是帮我潜入和藏人的同伙。”
“我无所谓名誉。只是念老板,被揪出来在寺山身边当叛徒,想必会死得很难看。”
念老板幽幽地盯着他,心想这他妈的是个疯子。
疯子不像其他稳操胜券的野心家,达成目的之后gān净利落的全身而退。他敢拿带着瑕疵的把柄当筹码——不管这是不是最佳选择。
与人谈判就像打架,在维护自身利益和争取他人领地两者上来回,最棘手的就是碰上擅长同归于尽和 “两败俱伤” 的人。
徐致远知道念棠背后有许多不为人言的事,廖德或吴深院——让他冒险前需要深思熟虑,于是不出徐致远所料,念棠盯了他一会儿,妥协道:“好。”
为俞尧埋下这道安全保障之后,徐致远浑浑噩噩地在外面躲了几天都没有回家。这篇报道贴合了人们的娱乐心理,加之传播广泛,闹得很大,他在街头茶馆里有时能听到识了几个大字字的短工跟一群不识字的侃起这件事来。
远在吴州区的徐镇平立即发电文否决,以及李编辑写的反击文章也刊登上了报纸,可寡不敌众,终没有流言蜚语的影响深。
“报纸在淮市只是qiáng权者的附庸”,徐致远到现在才真正地懂了俞尧的那句话。徐镇平调走后,各家报社纷纷倒戈。真正参与不正当聚会的资本家们掌控着自家报纸上舆论导向,对于他们不利的文章压根放不出来,却留着谣言在大行其道。
徐致远到底还年轻,面对这些东西还没练出处变不惊的心态来。第一时间去找念棠谈判已经是耗费了他所有的冷静了。但他除了跟嚼舌根的路人们打一架好像什么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