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楼下传来一声闷响,孟妙常栽进了草垛里,而早就安排在那里的马车主人喝了一声,载着厚草垛的马车便快速移动了起来。
“……”
孟彻脸上的表情渐渐地转为愤怒,他锤着石栅栏低低地骂了一声——这也是徐致远第一次见他这样失态。他望向楼下,这个阳台高度不容小觑,虽然有草垛做底,但也保不准她会不会伤到。
这就像是反抗父威的一场疯狂的恶作剧,孟彻脸上出现的惊愕与愤怒的神情,是她的胜利。
孟妙常忽然开心地笑起来,大声地、没有章法地唱着戏曲:“一度chūn来一番花褪,怎生上我眉痕……”
鲜红、艳丽、张扬的裙和唇,与血一起,是烧在草垛里一把不羁的火。她渐渐远去的时候点燃了夜幕的一角,把人们的视线灼了一下。
自在极了。
后来孟彻再也没有抓到她。
孟妙常大概和姐姐去了不为人知的地方隐居,因为徐致远再找到他姐姐从前养伤之所时,她已经搬走了。
第94章 圣人
作者有话说:还有不到十章就会完结了
……
昨夜的两声枪响把夜幕都吓了一跳,整个生日宴上的人都知道了孟妙常在孟彻的眼皮底下逃跑了。又因为生日宴上囊括了淮市大大小小的人物,于是这条消息不胫而走,已然成了一条版本众多的花边新闻。
孟彻接连三天的脸色都是铁青的。而徐致远尽职尽责地守在孟府没离开半步。终于,在孟彻的伤已无大碍的时候,他被暗中叫到了卧房。而孟彻开口问他的第一句就是:“致远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朝妙常开枪。”
徐致远明白,孟妙常之所以对他说 “向我开枪”,不仅是为了达到她疯狂的目的,更是在为他洗清嫌疑,并且让孟彻相信徐致远是一个毫不犹豫的 “忠诚者”。
即使对于孟彻来说女儿是仅次于自己的相当重要的人,但对于他的 “忠诚者” 来说,心中不能有重要的高低之分,命令和长官的安全就是一切。
于是徐致远低头,轻声说道:“因为她伤了您,所以我才没有忍住…… 对不起。”
孟彻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在屋子里飘了许久才缓缓停下来,他摆了摆手,让徐致远坐下,道:“致远,你让我想起了从前的师兄。”
徐致远疑惑地看着他。
“就是你的父亲,徐镇平。” 孟彻怀念道,“忠诚、沉默、又果断。”
他叹了口气,也不知是为谁、又为何而叹。他其他的什么也没说,吊着受伤的胳膊站起来,从chuáng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把枪,递给了徐致远,说道:“这是我从前随身的枪,以后你就把他带着。”
徐致远接过,说道:“嗯。”
“我会对外公开,生日宴上出现了持枪伤人的歹徒,被保镖击毙,而妙常只是去了别地方养伤,你仍旧是孟家的贤婿。”
“可是小姐她……”
“你不必管她怎样,我会不停地找她,如果她一直了无音信,就在名义上给她一个’去世‘证明好了。” 提到女儿时,孟彻脸上的yīn云不散,似乎伤口也在隐隐作疼,“致远,往后你的私生活我不会过问,但在立场上,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
唱完了黑脸,他又慈爱地拍了拍徐致远的肩膀,唱起了红脸:“你也不用担心,我始终是和你们徐家站在一起的。过几天,我还要请你爹来家里做客。到时候你做的那些业绩都能叫他看到,他定会称赞你的。”
徐致远点头,将孟彻换下的棉布和绷带顺手带离,关上了卧房的门。
他这几年只和母亲保持信件jiāo流,而跟父亲几乎没有什么联系。当初徐致远离开手术台时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就是一句毒誓,他嘴唇苍白地说只要这伤还长在他背上,他就不会再叫徐镇平一声爹。
他在炎凉世态里滚过一遭之后,再回望时,那看起来不过是一句被伪装成 “毒誓” 的幼稚气话罢了。但少年人的自尊和脸面被岁月磨得再薄,也还是有的,在父亲这个让他情感复杂的人面前捅破终究是难事。
他这样边下楼边地想着,手不知不觉得触碰了一下脖后的那剌人的伤口。收回手来时颤了一下,因为他不小心戳到了上面一块新添的淤青。
徐致远嘶了一声,回想了半天,在倒数第三阶楼梯上停住了脚步。
他想起来,这是小叔叔给他咬的。
俞尧对横在他脊背上的这条疤一直耿耿于怀。他总是用手指去触碰、用嘴咬他疤痕旁的肉,仿佛在徐致远后背沉睡着的是一条丑陋的蛇,将它咬醒了,它就会爬到自己的手臂上,给两个人都下同样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