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在瓯鹿?”对这个难得的朋友,商别黎脸色没那么冷,他举起一杯酒晃了晃,悠悠饮尽。
君沽酒夹了口桂花醋鱼进嘴里,慢慢品鉴酸中带甜的美妙滋味与桂花的淡淡清香在口中扩散,露出幸福表情:“先别问东问西,这鱼太好吃了,你也快尝尝!”
他夹了一筷子鱼,又在汤汁中上下都蘸了个满当,使这鱼从内到外都裹上了这股酸中带甜的味道,送进商别黎的碗里。
看着君沽酒殷切的眼神,商别黎无法,也只能不情愿地将碗里的鱼夹起吃进嘴里。
他并不喜欢这种甜甜酸酸的食物,总觉得太过于精致与温和,少了一些干脆,相比桂花醋鱼这种东西,他反而更喜欢酱牛肉什么的,加点盐巴或辣椒面更好,豪气、粗砺,还有大口大口吞进肚子的直接。
他自认为是个粗鄙的江湖人,桂花醋鱼什么的,应该更适合那些风花雪月的公子小姐们,不适合他。
不过鱼是君沽酒夹到他碗里的,与别的其他桂花醋鱼不一样,虽然不太喜欢这些食物,但他并不排除吃完。
君沽酒对他而言与他人不一样。
如果说钜穆是他的亲人,那君沽酒就是他的朋友,而且是为数不多值得完全信赖的朋友。
连钜穆的存在,这事情也是他第一个知晓。
这样的事,就算对彼此都有好感的帝厉都做不到。
因为两个很早就认识了。
相识于两人的至暗时刻。
商别黎看着眼前这个不染一尘,在他面前毫无包袱的朋友,他心中隐隐生疼,又忆起了那年相遇时候君沽酒幼年所遭受的非人黑暗经历。
幼年啊,多么脆弱又无助,再强大的人在那时都是无力的绵羊,只能任凭命运摆弄。
面对幼年时黑暗留下的阴影,有些人会堕落到谷底,有些人会扭曲了心理,有人沉浸其中再无法走出。
就如同他自己。
同样是经历过黑暗,他就无法保持对这个世界的善意。
但君沽酒不同,幼年的他有过比任何人都要黑暗的经历,甚至超过了商别黎,但他却从未抛弃世界,始终面向阳光,以善良对人。
但事实上商别黎知道,君沽酒并没有完全走出来,若是走出来了,他也不会有洁癖整日只着白衣,亦不会始终在怀里藏着糖,昨天的苏保兴,也不会被他用金针毁去命门做不成男人。
他只不过是不想以黑暗以报黑暗,他对善意抱以光明,将心里的阴影留留下来独自承受而已。
他其实很苦,所以怀里常有糖,因为生活太苦,他想加点甜的冲淡。
商别黎心疼君沽酒,却也更加钦佩君沽酒。
那段非人历史啊....
记忆回到十年前。
君沽酒出自东瓯名门君家。
君家世代为医,只修医术,从不修武功,是江湖少有的圣手名门。
君沽酒是家中长孙,其父君杜若一代名医,其母赵晴是陵扬赵氏一族的明珠,亦是陵扬有名的娟秀女子,追求者无数。
十三岁那年,他随父母探亲陵扬,在回瓯鹿途中遭遇恶徒。
那恶徒名为夏江初,是陵扬夏氏风雪楼的少主,在赵晴未出嫁时曾大力追求过她,只是一直不被赵晴所接受,故而苦苦纠缠,曾说出死也休想摆脱他的话。
后来赵晴与君杜若相恋,远嫁瓯鹿,他鞭长莫及不能再纠缠,也渐渐没了消息。
至陵扬探亲,赵晴最怕遇见的便是夏江初,怕他又会纠缠,后来听说他去了远地很久未归,也松了一口气。
但实际夏江初是个疯子,他喜欢赵晴发了疯,这些年在陵扬与瓯鹿必经的城平山上拉起了一个土匪窝,就是要找机会将赵晴抢过去。
探亲后君沽酒随父母回瓯鹿,在路过城平山时便遇到了埋伏已久的夏江初。他们一行人带着护卫,但不是这些把头别在裤裆上拼命的土匪们对手,君杜若被夏江初残忍杀死,赵晴与君沽酒被掳去了山寨中。
夏江初对赵晴仍是爱得紧,初上山时赵晴百般讨好,以礼相待,但赵晴与君杜若伉俪情深,在君杜若死后已经存了死志,之所以没有随他而去,活着唯一的理由不过为了君沽酒。
在寨子里,赵晴始终对夏江初冷面以示,起初夏江初还能收着情绪,不断送些名贵珍宝,带她去四处散心,想要以此打动赵晴。
到后来一次次受挫,他渐渐也没了耐心,赵晴知道他起了歹意,恐怕要对君沽酒不利,便假装接受,愿意答应做他妻子,但唯一条件是放君沽酒下山。
夏江初求了赵晴一生,此时见她答应,当然欢喜至极。君沽酒对他而言不过是没用的小崽子,杀了固然解气,但要是因此惹怒了好不容易松口的赵晴,更得不偿失。
放下山去也无所谓。
君沽酒被放下了山,下山前赵晴抱着他痛哭,告诉他以后无父无母,要靠自己一个人活着了。
君沽酒当时并不懂得是什么意思,以为是母亲贪生怕死要背叛父亲,恨恨痛骂母亲“荡妇”,咬牙切齿声称没有这样的母亲。
后君沽酒被送走,最后一次见到母亲的时候,是母亲凤冠霞帔,在阳光中对他凄惨一笑。
他当时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后来他下了山,漫无目的往瓯鹿走着,他没了父亲母亲,天地仿佛没了容身之处,此生似乎也没有了意思。
他在星光下嚎啕大哭,然后立志此生要为父亲报仇。
这或许是他活下来唯一的寄托。
但没几日他就又被夏江初抓回了城平山。
后来他才知道,母亲在看他下山预估走远后,便口中含药,以金钗要杀死夏江初为父亲复仇,夏江初人逢喜事喝了很多酒,但仍发觉赵晴意图。
夏江初觉得自己百般付出,却仍是这种结果,他撕下面具就准备强要了赵晴,不甘受辱的赵晴为保清白,咬碎牙中毒药自杀了。
至死她都没多看夏江初一眼。
“至死都不看我一眼,我爱你发了疯,你却始终瞧不上我!”
“你为何要负我!”
夏江初发了疯,就算她死,仍侮辱了赵晴。
然后他红着眼,命手下们去将君沽酒抓回来。
得不到你,我便毁了你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