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不说的,陈大赖这个人打围还是挺有谱的,要不然的话,张援民那两次怕都回不来。
以前这人手中家伙事差一些,所以他很少撩扯熊瞎子,那两次要不是张援民出妙计,陈大赖真不跟他去照量黑瞎子。
这么多年,陈大赖专磕野猪、狍子,他很了解野猪的习性。知道再大的猪帮,再强的炮卵子,自己一枪过去,野猪不死也是跑。
所以他搞不懂,为啥自己都给这片松树林清场了,还会有野猪往回杀。
一头炮卵子是惊喜,两头炮卵子是意外,三头炮卵子就让陈大赖喊破了喉咙。
“广军、广财,跑啊!上树啊!”陈大赖一边跑,一边大喊两个小舅子。
郑广军、郑广财也不傻,二人起来就跑。三人随便找棵树就往上爬,爬到树丫杈当间稳稳当当坐住,陈大赖还冲旁边树上的郑广军、郑广财喊道:“咱不怕的,一会儿这猪就走了。”
“姐夫啊!”郑广财望着不远处的野猪,心疼道:“我怕你打死那些野猪臭膛。”
“不能啊!”陈大赖大手一挥,道:“这猪待不多大一会儿。”
“吼哦!吼!吼!”炮卵子来到陈大赖待的树下,绕树转了一圈,口中发出声响。
陈大赖三人在树上等,炮卵子在树下等。五分钟后,炮卵子再次昂头,发出奇特的叫声。
“姐夫,这猪干哈呢?”郑广军喊陈大赖问道。
“不用管它!”陈大赖在树上一边卷烟,一边道:“我头七八年跟大裤裆,我俩上山。那前儿我还没买枪呢,完了捅咕那个带套子的炮卵子。那炮卵子一急眼给套子挣折了,它奔我俩来,我俩就上树了,搁树上蹲特么半个小时……”
陈大赖话没说完,忽然愣住了,递到嘴边准备舔纸边的卷烟也从他手中滑落。
“呼……吩儿!”树下的野猪把烟面吸进了鼻孔,忍不住打起了鼻响。
陈大赖怔怔地看着不远处,一帮大野猪穿林子,经过同伴的尸身向这边走来。
为首的那头大炮卵子,让陈大赖上牙、下牙连续磕碰在一起,陈大赖失神道:“猪神!”
……
永安屯,李家屋里。
李大勇、金小梅站在外屋地,李宝玉在他们身后紧张地搓着手。在往后是李宝玉的大舅、二舅、三舅和大舅妈、二舅妈、三舅妈。
这一家里最淡定的是李小巧,此时这闺女正坐在西屋炕上歘嘎拉哈呢。
这时,王美兰正带着刘家人从自家篱笆帐前经过。
赵李两家院门两侧大红灯笼高高挂,篱笆帐上万朵腊梅花开,属实令人赏心悦目。
刘家人观赏着腊梅花,当看到赵有财在院子里掌勺时,队伍里走出一人,冲赵有财张手喊道:“有财!”
赵有财眼睛微眯,认出那是刘梅的大爷刘云山,这老小子以前也是永安屯人,但是个怕媳妇的。在结婚分家后,就跟媳妇搬离了永安屯。
他们打小就认识,按理说赵有财应该过去跟刘云山叙旧。可今天是李刘两家过礼的日子,这眼瞅着就到李家了,赵有财此时出去必将影响过礼进程。
于是,赵有财站在原地没动,只是抬手向刘云山示意。
王美兰不着痕迹地瞥了刘云山一眼,随即抬手比划向李家院门,招唤刘云山道:“老刘大哥,咱到小子家了。”
“啊……”刘云山以前就是这屯子的,他当然知道这是李大勇家,但他知道王美兰的用意,同时也给王美兰面子。
一行人到了李家院门外站定,王美兰挎着包袱,招呼道:“大勇啊、小梅,家来客(qiě)啦!”
“哎!”李大勇一把推开房门,带着金小梅、李宝玉跑了出来。
“哎呀!刘哥!”李大勇一出院子,就拉住了刘云峰双手,摇道:“来了哈。”
刘云峰笑着应了一声,李大勇又跟刘云山握手。
老刘家今天来了八个人,除了刘云峰、韩秋雁和刘梅一家三口,再就是刘云山家来了五口人。除了刘云山两口子以外,还有刘云山的大儿子刘男、大儿媳佟瑞芳、小儿子刘胜利。
按规矩,刘男、刘胜利不应该出席在这样的场合。他俩跟赵马两家过礼时的马洋不同,马洋是马玲的亲弟弟。可刘男、刘胜利只是刘梅的叔伯兄弟而不是长辈,他俩不应该到场。
可实际上,刘男是刘梅的亲哥。当初刘云山两口子没孩子,四处淘方看病治了多少年都没有用。正赶上刘云峰、韩秋雁有第一个孩子,还是个男孩儿,刘云山两口子就非要过继这个孩子。
按常理说,这也不应该。这毕竟这是刘云峰两口子的第一个孩子,但架不住刘云山两口子脸皮厚,再加上刘云峰两口子为人厚到,就把刘男过继给了刘云山。
其实啊,这刘男本不叫刘男,刘云峰最开始给儿子起名叫刘雄。
但过继给刘云山家后,刘云山两口子就给这孩子改名。
在别的地方,一般家人生女孩,会给女孩起名叫招娣、来娣,意思是下一胎能招来个男孩儿。
而在赵军家这边,女孩名字里带男,跟那个招娣、来娣是一个意思。刘男本就是男孩,不应该叫这个名字,但刘云山两口子过继刘男最根本的想法,并不是要这孩子传宗接代,而是想让他给自家再带来一个孩子。
这种说法偏封建迷信,就是这家原本没孩子,在收养了一个孩子之后,多年不结果的两口子就有自己孩子了。
老百姓就说,这个孩子是领养的那个孩子给这家带来的,这家人应该对领养的孩子更好。
可事实上,人都是有私心的。一旦有了自己的孩子,想的就多了,都偏着自己孩子而慢待之前领养来的。
刘云山两口子当初过继刘男时,心思就不单纯。后来有了自己孩子,又岂会对刘男好?
好在刘男从小不太聪明,不能说是傻,但这孩子脑袋像缺根弦似的,和正常人比不太正常,刘云山两口子对他不好,他也不往心里去,反而对刘云山两口子很孝顺,对刘胜利也挺好。
今天是刘梅跟李宝玉过礼的日子,刘云峰特意给哥嫂打电话,让他们把刘男两口子带来。刘云山一听,就要带刘胜利一起来。这是他们两口子费劲扒力生的孩子,刘云山可在乎这小子了。
老刘家的事,全屯子都知道,李大勇、金小梅也不在乎刘家来多少人、是否合规矩,他们只认刘云峰、韩秋雁这两口子仁义、只认刘梅这闺女懂事、孝顺。
王美兰挎着红包袱,在李大勇、金小梅的感谢声中进了李家。
“大娘!”看到王美兰进来,李小巧扔下嘎拉哈就往外屋地跑。
“这孩子。”王美兰拉着李小巧往旁一闪,随即招呼金小梅说:“小梅呀,给我们整点水呀!”
“嫂子,我早都准备好啦。”金小梅笑着走过去,拉过李小巧,王美兰则走进东屋,先上炕盘腿坐在正中间。
众人跟着王美兰进了东屋里,在李大勇、金小梅的招呼下,两家人分两边落座。
赵、马两家过礼那天,是赵春给客人斟茶倒水。李宝玉他没有姐,妹妹太小、弟弟没在家,但他舅妈多,帮着忙前忙后。
刘云山抽着石林烟,眼珠滴溜转,他虽然不在这屯子,但也听说如今的李家可不一般了,一家三个林场职工,李宝玉是林场司机,李大勇更是林场干部。
就在这时,王美兰最先开口,对刘云峰、韩秋雁道:“今天如海当班,场子那边离不开,他就没回来。”
“没事儿,没事儿。”刘云峰作为李如海的老师,太了解那孩子啥样了。今天李如海不在,刘云峰也松了口气,客气地道:“工作重要哈。”
“啥工作呀?”这时刘云山在旁边接话,他扬头使下巴向李宝玉一点,问道:“说的是不是小子他弟弟呀?”
李宝玉听李大勇叨咕过自己这个大丈人是啥人,但在这种场合下,李宝玉笑着点刘云山一点头。而此时,李大勇忙把话拉过来,问刘云山道:“山哥,你们今早过来的?”
随着李大勇开口,两家人唠起家常。刘云山以前就是这屯子,跟王美兰、李大勇聊起幼时往事,一时间气氛极为融洽。
“哎?”说到小时候的李大勇,刘云山指着李大勇,对金小梅笑道:“弟妹你是不知道啊,我这兄弟小前儿才虎……不是,才愣呢。”
说到此处,刘云山点着炕桌道:“那年我就上这院来,他那前儿才几岁呀?”
说着,刘云山看向刘云峰,可刘云峰只是笑笑不说话,刘云山自己继续说道:“你说他拿老大斧撵我!”
“哈哈哈……”听刘云山说起这事,李大勇自己先乐了。这不是什么糗事,而且刘云山也没什么恶意。
金小梅闻言,笑着看了李大勇一眼,随即看向刘云山问道:“这样儿呢么?”
“那你寻思啥呢?”刘云山抬手指了李大勇一下,笑道:“那才厉害呢,他说他是什么……”
话说一半,刘云山看向刘云峰,并翻手扒拉了刘云峰一下,让弟弟接自己话茬。
刘云峰笑道:“黑旋风李逵!”
“哈哈哈……”李大勇笑声更洪亮了,而此时刘云山拍手笑道:“对!对!那前儿屯子孩子都传嘛,说‘李大勇他是谁?他是永安大李逵!’”
“哈哈哈……”众人哄笑,气氛达到了顶峰。
此时此刻,永安林场收发室,李如海独自一人坐在窗前,望着冷冷清清的院子,心里很是凄凉。
一想到家里热热闹闹、欢声笑语,李如海轻叹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两页纸。
李如海将纸展开,铺在书桌上,然后从中山装胸前兜里抽出钢笔,打开笔帽带在笔尾上。
就这样,李如海逐字逐句地默读自己写的文章,有错处就用笔在上面做修改。
只见那稿纸上、标题下,首段是这么写的:那年,大雪连下了三天。三天之后又三天,正是上山打围的好时候,永安人赵有财、李大勇结伴同行。
那赵有财在家中行二,人称赵二……郎。那李大勇幼年时,好提一大斧扮做梁山好汉黑旋风李逵。可实际上,此人恃强凌弱、欺男霸女……
默读到此处时,李如海在心中自言自语道:“男是我,女是我妈。”
随着往下读,两页纸洋洋洒洒八百字,李如海读完意犹未尽,但最终却重重地叹了口气。
“如海呀,如海。”李如海叫着自己名字,自言自语道:“这节目一旦演出去,怕得影响你未来几十年的命运啊,你得三思而后行。不能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就百年身啊。”
想到此处,李如海从凳子上站起,走到炉子前,弯腰拾起炉钩子,钩开炉盖后,将自己写的《永安白李逵》手稿丢入炉中。
纸张遇火即燃,火苗蹿出炉外,随着李如海将炉盖钩回,火苗被压盖于炉中,同时也压灭了李如海的反抗之心。
与此同时,永安林区83林班后山。
一头饥肠辘辘的棕熊踩着山脊而行,它渴了就抓雪往嘴里塞,饿了也抓雪往嘴里塞。
当经过一欠身的水曲柳树时,这棕熊停了下来。
这水曲柳斜长着,树根周围生长着山葡萄。葡萄藤沿树而上,随着水曲柳树欠身,一部分葡萄藤自树上垂下。
再加上前日子那场大雪,将大片葡萄藤压在地面上。
也不知道为啥,棕熊到葡萄藤附近停下,抽动鼻子轻嗅两下后,伸出一只熊掌插入雪中。
熊掌穿过雪,撞开绞在一起的葡萄藤。这时棕熊趴在地上,尽可能地将前臂伸长,它似乎在掏什么东西。
随着棕熊躬身坐起,它那熊掌似触电般抽出。此时,在它那熊掌上沾着一个刺球。
棕熊吃痛,熊掌一甩,刺球落地,抻开时四肢微动。
原来这是只刺猬。
甩落刺猬后,棕熊没去理会它,它抬起熊掌拨开盖着葡萄藤的雪,露出藤上的山葡萄来。
雪未将这葡萄藤压下时,这葡萄藤爬树而上,保存下了不少葡萄。
棕熊伸爪撸山葡萄吃,而那小刺猬懵了。
不都说么,山牲口见第一场雪就懵。
这小刺猬没看到第一场雪就钻洞冬眠,刚才被棕熊扒出来,眼下是它平生第一次见到雪。
见到雪,从睡梦中被惊醒的小刺猬就懵。
不但懵,它还害怕、着急。
情急之下,小刺猬迷迷糊糊地向前爬。
这时,棕熊就觉得自己尾巴下有什么东西在动。它稍微动了动屁股,就给刺猬露出一个洞来。
小刺猬既是慌不择路,也是感觉这个洞跟自己家门口挺像,于是一头就扎了进去。
正在撸冻山葡萄吃的棕熊只觉得菊花火辣辣的,还不等它反应,一股撕肠裂肚(du)儿的疼痛从棕熊下体传来。
棕熊“嗷”的一声,屁股往下一压,就地一碾之下,小刺猬被碾死在棕熊肛门里。
小刺猬虽被挤爆,但刺还在,棕熊也顾不上吃山葡萄了,嗷嗷叫着从山坡上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