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歌正一个人在角落里看得兴起,没注意一个人朝她身边一站。
“别多嘴。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阴狠的话,只在程歌耳旁萦绕。她转头望去的时候,只看到一片衣角,再看去,却是仁王项云天往刘后走去。
程歌在肚子里腹诽。这个项云天,她还没跟他算暗杀她的罪,他倒先来警告她了。看来原来的挽如一定知道他什么事情。现在她忙着逃跑,没空管他们兄弟争位的事情。不然的话,她又怎会任由他威胁自己。
不多时,有太监尖声尖气地说圣上驾到。于是园里站着坐着的,都起来行礼。程歌一看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跪了,她这个假扮的随从也只好跪了迎接。
她听着好多脚步声过来,然后移到了主桌皇后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有个醇厚的声音喊道,“平身。”声音听来倒是和项云龙非常像的。
“谢父王。”
“谢皇上。”
“谢万岁。”
大家按着自己身份说着,这才站起来。程歌跟着起来。她这时才能真正地看清楚这个项国万人之上的皇帝。
相貌自然不必说了,她见过的项云龙、初善和那个项云天,哪个不是有副好皮囊的?古往今来,最美丽的女人不停地往皇宫里送,就算皇帝的基因再差,几代下来也都“改善”得差不多了。
她一个现代人对古代的皇帝并不存好感。那个皇帝不是踩着别人的血肉上来的?然后在一个阶段的明知英睿之后,必然是淫乱宫廷最后断送江山。不过这个茂武帝项政国看上去很有气度,而且眼神清明锐利,项云龙的眼睛看来也遗传至他。
项云龙、项云天、项云景,就这三个人来说,倒是项云龙看起来最像项政国这个父亲。
“季淳啊,今天是你寿宴,可要尽兴才好。”项政国坐毕,就笑着刘后说道。刘后高兴地回道:“今日寿宴都是皇贵妃妹妹安排,臣妾很喜欢。”
皇贵妃在一旁连忙谦虚道:“哪啊,是皇后娘娘深得人心,所以下头个个尽心,不敢轻怠。”
“呵呵,”项政国笑道,“紫芸,你莫推脱。朕知道你向来蕙质兰心,布置得很有心思。”
这时,项政国的眼神转到下方的丽妃身上,程歌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神一下变得柔和起来。
“丽妃的身子可好些了?”
丽妃立刻低头回话,脸上神情还是淡淡。“回皇上,臣妾身子已经痊愈了。”
“那就好,那就好。”项政国问完话后,眼神在她略显单薄的身上转了一下,才又和来贺寿的几位重臣寒暄。
同样是关怀自己后宫的几位妃子,程歌总觉得项政国最喜欢的,还是丽妃。虽然对着皇后和皇贵妃叫的是闺名,叫丽妃则是封号。可他的眼神做不得假,皇后的寿宴,他却在关心丽妃的身体。表面上听着只是随口问了一句,这背后深想了却可能是挚爱真情。
程歌望着丽妃脸上的波澜不惊,忽然替项政国惋惜起来。拥有这么多宫妃的皇帝,真正动心的那个可能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
她又看一眼项云龙的背影,不禁想起他也是个王爷,更是储君候选人之一。当有一天他妻妾成群的时候,他是否能像他父亲一样保有一点真心?
可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她不会在他身边待到那一天。
众人都是按照仪制安排入座,程歌扮的是随从,就只有站在项云龙身后的份。项云龙不愿意她站着,但是也没办法。只能时不时感觉一下她安然在他身后,心里才安心些。
来的时候翠珠知道她必定是吃不着东西的,让她预先用了些。所以程歌也不觉地饿,只是看着他们吃的一道道菜精致十分,都拼成了各种吉祥图案,不禁为皇城里的奢华咋舌。
不过,犯困这事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药物的关系。她现在很容易累,所以这些天也是都早早睡下了。可昨晚项云龙折腾了她大半夜,然后她浑身酸痛也没睡好。今天又扮小厮跟着项云龙的轿子跑来跑去的。她站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困了。
偏偏她也不能睡,所以就一直站在项云龙身后时不时掩嘴打哈欠。
别宫的看见这个不但不帮着倒酒布菜地伺候,还在那里打哈欠,都似笑非笑地盯着想看笑话。但项云龙哪会让他们看程歌笑话?
“你很困?”他微侧头问道。
“嗯。”程歌半眯着眼回答。
项云龙一听她声音都有些恹恹的,真后悔昨晚折腾了她太久。可对着她他就是控制不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她也走不了,只能给她点提神的东西了。
他悄悄拿了小酒盅递给她,“喝了,会好些。”
程歌接过,心想着他当着皇帝的面这样给小厮喝酒是不是不合适。不过一看上头皇帝正跟皇后皇贵妃聊得高兴,也就悄悄把酒盅凑到嘴边嘬了一口。
好辣!
她一点都没有尝到酒的甘甜,反而烈得舌头发麻,脸上也立刻红了一片。这下可提神了!
项云龙一看她困是不困了,倒是满脸通红,捂着嘴难受。他暗骂自己粗心。他是喝惯了烈酒的,宫里的都知道他的习惯,所以给别人上的是甜甜的花酒,给他上的就是烧刀子。
“去外面歇会儿。”他僵着手忍着轻抚她后背的欲望,下巴朝园门指了指。复又不放心地添了一句,“别走远了,宫里人多,冲撞了哪个都不好。”
他这么细致的吩咐,旁边几桌后头的宫女太监听了都不觉惊讶。
素来听闻睿王性格暴虐,燥起来不管不顾的,原来都是谣传。看他对这个小厮小心维护的样子,谣言就不攻自破了,不禁都对觉得他是个好主子。
项云龙只顾盯着程歌远去的背影,哪知道他这举动无意中获取了人心。
从熙凤园里出来,程歌顿时觉得空气清新了许多。夏夜的风吹来,带着远处的花香和湖面上的湿气。她觉得心旷神怡之余,忍不住往一旁的人工湖而去。
这个湖比起睿王府的落雪湖更是大了很多,她忍不住沿着湖边的步道边走便欣赏起湖景来了。她注意着湖面夜景,也没看见前面拐弯的地方有一堆人正在湖边推搡着。可他们正吵闹着,声音大得很快就传到程歌耳里。
“哎呀,太后,这儿临近湖边,您别靠太近,危险!小德子,你还不快点把太后的凤钗给找上来!”
“快!那可是先帝赐给哀家的,一定得给我找回来!”
“太后,您别凑上去……哎呀,太后!”
正说着,程歌就听到“噗通”一声,那边的太监宫女尖声大叫了起来。
“不好啦!太后落水了!太后!”
“哎呀!哪个会水,还不快去救!”
“太后!太后!”
程歌一听有人落水,没有多想,急忙跑了过去,跟着就“噗通”也跳了下去。
虽然是夏天,可这湖水奇怪得很冰凉。程歌越往下就觉得湖水冷得有些刺骨。可这对她来说并没什么,以前的训练里,冬泳也是必需的项目。
还好今天月光明亮,程歌又跳得及时,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正往下沉的暗影,扑腾了几下动作就慢了。她过去拉住那人的衣领就往水面而去。
程歌水性极好,很快就把太后给救上了案来。好多手七手八脚地就把太后给接过去,一阵忙乱。好在太后落水时间很短,上了岸呼吸到新鲜空气就自动把水吐了出来。一旁早有太监把外袍脱下来给她披上。
“快!快扶太后回慈安宫!小德子你快去请太医,香梅你快去通知皇上!”慈安宫的掌宫太监汪德远尖着嗓子张罗来了,一看程歌立刻也推了一把。“还愣着干什么,快扶太后回去!”
程歌本想立刻走的。但被他一推,她也没法离开。于是也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后面去了慈安宫。
唉,希望项云龙早点来找她回去才好。
这边一大堆人脚步匆匆地扶着太后回宫,一个个都面带惧色。这太后要是有个万一,他们头上的一个脑袋还不够砍的!
太医拎着药箱提着袍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慈安宫,问清了状况立刻就给太后把脉。太后吐了水出来之后气是顺了,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被吓着了,一直都还没醒。
外头的宫女太监们除了汪德远跟在太医身边之外,一个两个都跪下了,有的被吓得掉眼泪。程歌没办法,也只能跪着。
“母后!”
这时,外面吵嚷了起来。是项政国听了香梅的通报,立刻就赶来了。他一脚踹开了房门,怒气冲冲地进来了。一看太后还晕着,火一下子就上来了。
“你们几个奴才,怎么看护的太后?来人!一个两个,全都给我拖出去斩了!”
下头一听立刻就哭声求饶声一大片。程歌傻了眼,原来皇帝真的是草菅人命,比起那些黑社会的大魔头更视人命为无物。这里少说也有十几人。
皇上一声令下,门口的侍卫立刻进来拖人,包括程歌在内。她不甘心,但是也不能发作,她不想太过暴露于人前。
该死!项云龙这个时候在哪里?
“等等!”
程歌正想着,项云龙喊着就飞奔而来,一把将拉着程歌的侍卫推开。那人不敌项云龙的力道,直接就垮啦摔地上了。
“你没事吧?”项云龙看都不看,只顾着检查程歌被抓的手臂。
刚才听到香梅来报说太后落水,他们一干人跟着父王就急匆匆赶来。出来的时候他就想找程歌,可不见她的踪影,不好的预感在他心里升起。于是连忙加快脚步到慈安宫。正好赶上父王要拉这些人出去斩首,程歌正在里面。
他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云龙,你作甚么?”项政国看了眼倒地的侍卫,怒道。
项云龙把程歌护到身后,“父王,这是我的小厮,不会和太后落水的事情有关。请父王明察!”
“那他为何浑身湿漉漉地,还一起跪在这里。明明脱不了干系!”项政国见儿子为了个小厮说话,眉头皱得打结。
“她根本不认识太后,是我带她进宫的,又怎会跟太后落水有关?”项云龙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父王是不信儿臣带来的人吗?”
“你……”项政国没想到项云龙会为了这个小厮公然顶撞他,气得话都说不齐全。火一上头,怒道,“来人,给我把他拿下!”他手一指项云龙背后的程歌,所有的侍卫都冲了过去。
项云龙高大的身体挡住程歌,一个起势已经做好了打一场的准备。项政国看他还反抗,气得要命。他身后的刘后和仁王则在心里暗笑不已。
那般侍卫虽然有皇上命令,但到底对方是皇帝的儿子,当朝的睿王,项国的护国将军,所以把他一围之下,却不敢贸然就上去。项云龙在怒目一瞪,霸气外露地震得他们更不敢动弹。
两方就这样剑拔弩张地对峙着,气氛胶着。
这时,帘帐后头忽然悠悠传来一个声音,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皇上……”
项政国一听,立刻就往帘帐后头去,拉了德贤皇太后抬起的一只手,轻声问道:“母后,你可好些?”
德贤皇太后是掉了先帝御赐的凤钗心里急了一阵,落水之后又吓了一通,所以才会晕了一会儿没醒。刚被太医施针扎醒了,就听到皇上和睿王两个人要打起来,就立刻出声了。
她脸色发白,但人倒是镇定下来了。她让汪德远把她扶起来靠着床头。
“哀家没事,就是吓着了。”她拍拍儿子的手,“不要为难这些奴才,是哀家自己心急你父王送我定情的凤钗,没仔细脚下才落的水。”
项政国发怒地望了一地的奴才,“他们几个都是吃干饭的吗?也不会拉着点?”
“他们都是伺候哀家的,你都斩了谁来伺候哀家?罚他们的月钱也就罢了。”德贤太后又把眼睛瞄到项云龙身上,“龙儿。”
项云龙想过去,但怕那些侍卫趁机动程歌,于是干脆拉着程歌就地跪下了,手里紧紧攥着她的手不放。
“皇奶奶。”
德贤太后一看,脸上微笑,对着项政国道:“皇上,谁说我们龙儿脾气暴躁,你看他为了个奴才都赶跟你叫板。”
“哼。”项政国见太后无大碍,心里松了,所以气也去了一半,但还是瞪了瞪项云龙。
太后这才看向程歌,“皇上啊,多亏了龙儿的奴才伶俐,一见哀家落水,立刻跳水把哀家救上来,不然哀家这条老命可要去见先帝了。”
“哦?”项政国一听原来是程歌救的太后,心里倒是对程歌另眼相看了。这个小厮看着瘦小,水性倒是不错。不过自己儿子怎么说都不该为了个奴才当众顶撞他!
德贤太后一看皇上神色就知道他还恼着项云龙当众给他下不了台,连忙又道:“龙儿一个武将,直来直去惯了,就算真是言语上冲撞了罚他一会儿在皇后寿宴上多喝几杯酒也罢了,父子俩何必来气?”
项政国余怒未消,但见太后给儿子求情,又见项云龙身后的丽妃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也就软了下来。
“听见了?还不谢谢你皇奶奶?”
项云龙一听这是没事了,立刻冲德贤太后一笑。“多些皇奶奶。”
项政国又对着程歌,表情严肃。“朕赏罚分明,你既救了太后,自然有赏。”他手一指下面一众奴才,“就把他们罚的一个月月钱都赏给你吧。”
钱财程歌真是不在乎的,不过一想着或许将来逃走之后有用,也就立刻学样给皇帝磕了头,“谢皇上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