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善的亲戚没有来孟国,因为对他被掳一事毫不知情。但朋友真是来了,且是铁了心就算把皇城都翻过来也得把初善找出来。
初善在宫里的具体情况程歌其实知道得并不是特别清楚。一号当铺给的消息是,被关在了琴贵妃的西华宫里,暂时无性命之虞。
但程歌想着一定是不太好的。一个贵妃能想到指使人到别国特地抓了个大夫回来,这种丝毫不考虑后果的举动之下显示出的是她的任性妄为。恐怕不会对初善有什么好态度。
而初善她是知道的。若不是她的开导,他以前连富人都不治,更何况是这皇亲权贵?
怕是宁死也不会低头的了。
算一算,从初善被抓到现在,已经快半个月了,程歌心里怎么会不急呢?但是她还得耐着性子,仔细地筹划。
刘惜之的手下准备得充分。皇城的地图一大一小两份。大的方便她记背,小的能让她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更细心的是,地图上特别标注了西华宫的位置路径,背面还写明了侍卫换班的时间。这一号当铺,看来是做惯了这样的事情。分店很多,恐怕类似于情报组织吧。
这样也就事半功倍了。
程歌又去了一堂一号当铺。让当铺的人帮着买了夜行衣和一些飞爪绳索之类的工具,这些东西还是他们去买妥当些。第二天夜里,她就带上了装备准备夜探皇宫。
出发前,程歌的眼皮直跳,心里也有些慌乱。通常,这种情况是是她的第六感在警告她这次行动不会太顺利。从客栈的窗户偷偷跳下去之后,老天也很不配合地下起了夜雪,很容易留下脚印暴露行踪。但程歌已经把这些都抛在脑后了。
就算是龙潭虎穴,她也要闯。
程歌不会那些武侠小说里的轻功,不可能飞檐走壁。但她是一名执行惯任务的超级特警,悄悄地靠近皇城不被人看见根本不算什么。
虽然大雪对她来说是个麻烦,但雪并不大,还没有在地上积起来。如果她动作快一些,或许也不算是麻烦。
奇的是,等她摸到了预先想到的位置,这雪忽然又停了。世事往往就是这样,如果她因为这雪退缩了不再前进,不就错失了一次救初善的机会?
轻轻荡起手中的绳索,一个优美的弧线下,飞虎爪准确无误地抛到了皇城西面角楼的围墙上。程歌用手一拉确定结实了,将另一端牢牢地系在护城河边的粗壮柳树上,蒙上面巾顺着绳索往角楼爬去。
这段日子的风餐露宿以及替刘惜之抵挡的那些追杀,让程歌的体力和能力都得到了最佳恢复。程歌感觉在过段时间,可能有希望恢复到她再生之前。
爬上角楼之后,程歌抓住绳索按特殊的弧度一抖,绑在护城河边的那一端活结立刻松开,被她慢慢收回。这是以前从老特警那里学来的,手法特殊,固定起来很牢固,但却是活结。
一号当铺给的讯息里,这个点正是侍卫交班时刻,当程歌收拾好一切,悄悄摸过去的时候,新一班的侍卫刚刚站定。
程歌把绳索挂在腰间,活动了下手脚。而后,眼中肃杀之色尽显。她的意识和身体,全都回到了穿越之前那个程歌身上。
将身影融合在夜色之中,站到侍卫背后扶住他下巴和脖子。“咔嗒”一声骨骼清脆的爆裂声后,轻巧接住那具毫无生气的尸体,慢慢扶靠到一边墙上,微微拉低他的头盔,远远望过来他还是在尽忠职守。
同样的手法,解决了另一边的侍卫。
程歌用飞虎爪勾住了城墙,一个旋身飞跃到墙壁外头,操着壁面快速向下。
收回飞虎爪,程歌警惕着周围,按照脑中计划好的路线直接前行。
执行了那么多次任务,程歌深知再森严的守卫也一定会有漏洞。高智能控制系统下的防御也难免会有弊端,更何况是古代这种由人来执行的防御系统。
沿着壁角一直向前,在一座回廊下沿着廊柱攀爬上去,程歌脚步轻盈地走在廊顶。
根据地图,这座回廊直接拐到御花园,穿过花园往西走,再过去就能看到一座赤红色宫殿,就是西华宫了。
程歌矮着身子前行,到了御花园之后就穿行在花树之中。
可能因为雪都夜晚的天气寒冷,所以皇宫内苑里也非常安静,并没有看到什么人走动。廊道里挂着的灯笼灯光微弱,能见度并不高。
没有夜视镜这种现代设备,程歌还是很不习惯的。但她依然很快找到了西华宫。多亏了一号当铺给的地图非常详尽准确,程歌不禁为当铺里的效率工作要叫声好。
到目前为止,一切还都很顺利。程歌翻墙摸进了西华宫。
虽说是一座宫殿,但其实是以宫殿为中心划出来的一块区域。外头围着墙,前头有园子,种了花木。一座前殿,然后是主殿。主殿又分前中后两块。前面会客用,中间是寝宫,后头是洗浴的池子。主殿之后还有后殿,多是厨房之类后勤和宫女们休憩的地方。宫殿周围还设了几间角房备着。
初善就给关在西北面的一间角房里。
程歌迅速到西面墙角,快速移动过去。这才感觉到西华宫的面积很大。看来这个琴贵妃,的确很受孟王的宠爱。单看宫殿修葺的奢华程度,也可见一斑了。
夜半时分,这里应该非常安静才对。根据一号当铺的情报,孟王这段时间很少才来这里一趟。但当程歌正经过主殿的时候,中间的寝宫里突然就灯火通明了起来。
程歌这个位置,正好是离寝宫里位置最近的地方,灯火一开,立刻照亮了她的身影。无奈之下,她只能想办法爬上了寝殿侧面一座窗户上面。那里伸出墙面的地方不多,程歌小心地扶着墙壁站着。这个位置,看下面一清二楚,但西华宫外面如果有侍卫走过,一抬头就能看到她。
这时寝宫里人声纷杂,似乎起了混乱。
“快!快!把御医开的止痒的粉剂拿来!”
“噢……噢……”
然后就是一顿翻箱倒柜的声音。
“姑姑,给!”
一阵疾步过去。
“娘娘!忍着点。奴婢这就给您抹上!”
一声本应悦耳却因为震怒而变得尖拔撕裂的声音传来,“还不快点儿!一帮没用的东西!痒死我了!”
“玉兰!还不扶着娘娘!”
“哎……哎!”
半响之后,那尖拔的声音变得柔顺了很多,但却透着一股子阴狠。
“茹华!去!给本宫宰了那个项国的大夫!”
程歌目光一寒。
“使不得啊,娘娘!您这病起得奇怪,孟国的大夫都弄不明白,留着那项国的大夫还有希望治啊!”那声音忽然一收,轻声细语,“难道娘娘想让王上再也不来西华宫,让其他的娘娘讥笑?”
“大胆!”
噗通噗通,好多跪下发抖的声音。但最后,那些人好像是松了口气,又起来走动伺候。大概是那位琴贵妃终是松了口。
程歌从窗户缝里偷偷望进去,就见有个穿着宫女服饰的女子与其他往里涌的人不同在往外走。她贴近了墙面,站在窗棂上,见她从殿里出来。
那人身上的宫女服侍比一般的那些要略好些,想必就是方才琴贵妃口中那个大胆的“茹华”。
茹华脸上发愁,直直就往西北角的角房走。
她是要去找初善?
程歌没发觉自己摒住了呼吸,生怕错过任何一幕。
她见茹华走到那个角房,门口的小太监给她行礼,口呼“姑姑”。她见小太监把门上的锁去了,把茹华让进了屋。她听得里头劝人的声音,手指不自觉捏紧了窗格子。
门口的小太监可能有些忍不住,就把窗户掀了条缝往里瞧。见那缝里柔和的光幽幽传出来,程歌的心里不由也跟着步步揪紧。
柔光里头,久违的男子满脸胡渣,面容消瘦,但仍是记忆里的那张脸。
程歌久久望着,眼都不眨一下。
初善。那真是初善啊--
她望得久了,望得愣愣的一直都没动弹。然后,她不自觉地伸出手来。
那窗里的人眉眼一抬,不知怎么就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竟是都不知如何反应,反倒都在唇角牵出了一丝笑意。目光,亦是交谈。
没事就好--
“是谁?”
幽思忽被人打断,程歌低头望去,西华宫外的廊道上,一队侍卫正抬头望见他,一个个都举起了手中兵器。
“刺客!快抓刺客--”
“有刺客啊!”
西华宫里一下乱了,程歌一看角房里,茹华惊慌地冲了出来,初善也出来了,走到门口,被那个虽然慌乱但仍记着自己职责的小太监给拦住了。
程歌心里气急。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她就能救走初善了!
可这一步跨出去了,两人的结局都是死。惊动了宫里的人,她如何才能带着初善全身而退。
不甘心啊--
不甘心,但是没有其他选择,程歌只能最后望初善一眼,强压下心里的急切,跳下了窗棂。
初善最后的那一眼里有着焦急与担心,让程歌心里更是揪得难受。第一个真心待她的朋友,她却救不了他。这让她怎能不恨?
于是横眉冷对那些射来的弓箭,冲动地冲进了那些越来越密的包围圈里,把愤怒都化成手里的狠劲直接招呼到皇宫的侍卫身上。
即使身染鲜血,也不在乎,刀斧加身,亦不知疼。只管冲出去。
只有冲出去,才有机会能再来这深宫大院里把初善给救回去--
夜色蒙沉,小楼独亮。
秦楚楚披着外衣,坐在房中有一拨没一拨地抚动琴弦。今夜她心绪不宁,似乎预料着要出什么事来,总是睡不安稳。
心里,又浮上一张几日未见的俊秀脸庞来,不由脸蛋发红。
怎的又想起那位程公子来了?自己“夺花会”的事情还不够她发愁的吗?
这时,窗外忽然传来声响,像是有人正轻叩窗棂。
她心里有些发毛。自己的房间在二楼,这窗户下头是一个小池塘,只是早就结了冰。难道是有人踏过池塘爬上窗户?
她把榻上安睡的梨花推醒,这才小心翼翼地去窗户那边。
“姑娘,何事啊?”
梨花揉着惺忪睡眼,不知所以。
秦楚楚没有搭话,只是过去推开了窗户。猛得从窗户上掉下一物,她一声惊呼未出,就看见一张朝思暮想的脸来,连忙伸手拉住。
好在及时拉住了程歌臂膀,不然就跌了下去。
“梨花!”她急叫梨花过来,两人七手八脚总算是把人弄了上来。手一摸,站了一手的暗红。
“呀,公子受伤了!”梨花吓得急叫。
秦楚楚也是害怕,正要和梨花把人抬到床上去,就听见外头有人敲门。
“女儿啊,你还没睡啊,正好,有宫里的大人要搜查。”老鸨简单把话说了,又跟旁边的人套近乎,“哎呀大人,我这女儿是清倌,你们大大小小这么多人要是进去搜的话,那可怎生是好?”
“妈妈放心,我们问上几句就成。”那人对老鸨说话客气,原是这点翠楼的熟客。
吱呀--
房门打开,门口所有人望过来都窒得说不出话来。
门板上半站半倚了一个丽人儿,青丝铺满身,唯独微微露了半个雪白浑圆的肩头,一双眸半睁半眯着,一副慵懒的样子。
“妈妈,何事啊?炉子灭了,女儿冷得睡不着,就起来泡个澡……”身子一侧,让人瞧见正在倒腾浴桶的梨花,“刚还没泡多少,怎来敲门?一会儿水都凉了……”
为首的武将上前一步,“楚楚姑娘,宫里遭了刺客,我等奉命搜查?”说得一本正经,可一双眼控制不住老往秦楚楚肩头瞄。
“刺客?”楚楚似乎醒过来几分,连忙把路让开,“那快进来瞧瞧,别让这刺客跑来了我这儿。”
武将伸腿踏进,也没叫人,粗粗把房里瞧了,在浴桶旁边画屏上挂着的女子肚兜上流连了一会儿,就转身出去了。
“楚楚姑娘还请小心门窗,打扰了。”
“哎哟,女儿啊,你泡泡就睡吧,小心别冻着了。官爷……”
一行人渐行渐远,楚楚直到看不见人了才松了口气,左右看了看,把房门关严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