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这么要强,苟延残喘对他来说还不如死掉。”
蒋连杰又看了眼医生,再次询问道,“真的一点意识恢复的机会都没有嘛?不能动无所谓,但脑子得......”
“已经不可能了,血量太多,对脑子冲击太大,而且还有血糖的并发症征兆。”
医生不会替家属做决定,但他的意见却可以直接左右病人的性命。
“姐,放弃吧?咱爸,会支持咱这个决定的。”
蒋连杰声色沙哑的说道。
“那是他的命啊。”
蒋慧敏还是不能接受现在就放弃,不管怎么说,只要爸还没断气,她就不能主动放弃治疗。
“断掉仪器设备的话,还能抗多久?”
蒋连杰看向医生。
“最多一小时,慢慢的会脑死亡,只剩心跳......”
医生见证过太多太多的悲欢离合,无数个病人家属在这间小小的谈话室里犹豫不决,面对生命,无论多大的人物都会难以割舍,无法镇定。
蒋慧敏哇一下就哭出了声,她用手捂着嘴,竭力掩盖自己的脆弱,但是面对亲人的生离死别时,真的无法控制那种情绪。
外面的张可甫、刘晋、熙文他们都站在门口,听到嚎啕的声音后,也忍不住推门而入。
所有人的脸上都挂满了悲伤,真的无法做到坦然面对,就连蒋耀泽真正要面对爷爷离去时,也忍不住落了泪,默默的站在人群后面抽泣着。
张可甫进去后,先是伸出臂膀搂住已经浑身发颤的蒋慧敏,默默安慰着,什么都没说。
大家的神情已经表述了答案,尽管太过意外,但生命不就是这样吗?
刘晋平和了一下情绪,对蒋连军说道,“爸......”
他有太多想说的话,却发现在此刻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没有什么会比生命重要,安慰或者劝说都失去了意义,唯有默默的陪伴能给予家人一丝的温暖和倚靠。
医生并没有说是病人直系亲属同意了放弃抢救,而是直接宣告了脑死亡,没有了继续救治的意义。
手术室打开的时候,所有仪器设备都已经撤离,手术床上躺着已经呼吸开始逐渐衰弱的蒋中峻,他瞳孔扩散,没有任何光彩,身上盖着绿色的床单,所有机器断电的那一刻就已经宣告了他的死亡。
蒋连杰站在最前面,
身后跟着数十名蒋家人,扑通一下全部跪下,手术室跪不开,后面一半人都跪在大厅。
“爹!”
一声高喊,蒋连杰率先痛苦了出来。
之后便是难以遏制的连片哀嚎,整个手术层充满了悲痛的哭泣声。
哭着哭着,蒋耀泽冲出人群,找到了同样跪在地上的刘晋,抓住他的衣领撕嚷道,“都是你,你害死了爷爷,是你!”
“你干什么!”
身旁的熙文一把推开了蒋耀泽,“你自己视频那事还没说清楚,还怪别人。”
“耀泽,给我跪下!”
蒋连杰双目通红,严词斥道,“来最前面,跪下!”
一切纠纷都得等到发丧完老爷子后再说,至于怎么对付刘晋,蒋连杰已经想出了办法。
蒋中峻走的很风光,尽管刘晋这边低调谨慎,发丧那天还是来了很多人,甚至包括疆陌的老大。
张可甫和蒋连杰本以为江北这些达官贵人都是冲他们来的,可最后看随礼单上的名,附带的都是刘晋的名字,换句话说,刘晋才是蒋家的门面,如果没有他,蒋家的葬礼也不过是比寻常人家好那么一点而已。
最后清算礼单,刘晋这边的人共随了五十八万,他一分不收,全部留给了蒋家,算做家族储备金。
张玉泉听说了蒋中峻死亡的消息后,又惊又慌,原本还计划让这老家伙劝说刘晋,可没想到......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个露脸的契机。
张玉泉亲自出场,随从更是带了十万的现金,礼单上依旧附加了刘晋的名字。
他可是江北的土皇帝,能来到蒋家灵棚,实在是给足了面子。
张可甫和蒋连杰激动的直落泪,待张玉泉对遗像鞠躬后着急还礼,然后便随在左右伺候着。
“你们别跟着我了,这时候不该在这守灵嘛。”
张玉泉说道。
蒋连杰在张玉泉任城主的时候还只是个小小的副处级科长,根本就没有接触上他这种顶端人物的机会,但也不是直接不认识,当初为了能提拔,他托人去张玉泉家拜访过,虽然只待了十几分钟,但也算是在他家的凉亭里面对面聊过了,这也成了日后蒋连杰跟别人吹牛时耀眼的资本和酒后浮夸的谈资,每每说起那场茶局时,他就面露幸福的笑脸,回想着那日的每一处细节,表述时再进行口头的美
化、加工,往往能说的身边人惊羡不已。
“您大老远的特意来祭拜家父,工作时我也没有孝敬您,这太让我感动了。我必须陪陪您。”
蒋连杰极为客气的说道。
“孝敬我?”
张玉泉有点尴尬的说道,“我来这是为了刘晋,说实话,我对你真的印象不深。”
纵使蒋连杰真的去过张家府邸,但那个宅院每天都有接待甚至不止一拨人,这些年来来往往的过客属于十万计,就算张玉泉记忆力再好,也难免会遗忘些小喽啰,很多下面工作的同志为了进步无所不用其极,这反而让张玉泉心里反感,像蒋连杰这种试图“越级”找他的喽啰,张玉泉基本都不会往心里放,就是简单的收钱办事,达到他的标准和心理预期,就给对方办一下,打不到的话就敷衍了事,再也甭想踏入张氏府邸一步。
呼!
连同旁边的张可甫在内,俩人听到张玉泉的话后一脸惊愕,怎么也没想到,张玉泉的到来竟然是因为刘晋。
原本张可甫还想借助蒋连杰的关系跟张玉泉近乎近乎,毕竟这是掌掴江北一二十年的土皇帝,在江北各部门关系依旧根深蒂固,目前还在任的各部一把手依旧是张玉泉那时亲自提拔的“小弟”,虽然他退休了,但只要是江北地界,跺跺脚依旧可以震三震,近几年权威不会比在任时减退多少。
张玉泉一点面子都没给蒋连杰,倒不是真的多讨厌他,主要还是想以此衬托出刘晋在蒋家的地位,张玉泉深知自己的到来对于小小的蒋家意味着什么,而现在蒋家家主去世,新的家主还没确立,张玉泉来之前是专门派人调查了一下,刘晋以及他岳父一家在蒋家族中的地位一般般,甚至是有点不受待见。
尽管他不清楚刘晋为什么还要隐藏城主的身份,但他就是想给足刘晋面子,让他在蒋家的地位节节攀升,甚至有扶持他成为家主的意愿。
当然,这一切都要看刘晋的意思。
刘晋就在灵棚里,他也看到了张玉泉,但见蒋连杰和张可甫那般殷勤便没有起身打招呼,更何况,他跟张玉泉并不熟,此人来吊唁也许是跟爷爷生前本就有交情,或者是因为别人。
但没想到的是,张玉泉竟然公开说自己的到来是因为他刘晋。
“刘......晋儿。”
张玉泉看向不远处的刘晋,忍
不住说道,“我特意来吊唁你爷爷,就这么冷漠的招待我吗?”
刘晋从地上站起身,凑过来,声音低沉的说道,“谢谢。”
“有话,我想对你说。”
张玉泉瞥了眼旁边的蒋连杰,他着急后退,说道,“你们忙,先忙。”
刘晋带张玉泉来到后院的花园,坐在石凳上,揉了揉跪的有些酸的腿,问道,“什么事?说吧。”
其实刘晋已经想到了会是关于江河大桥的话题,他应该避开的,但爷爷丧事,张玉泉能前来吊唁已经给足了面子,他必须正面接洽。
“家主突生噩耗,真是没想到啊。记得他身体很好的。”
张玉泉说道。
“没猜错的话,是你或者你的人跟他透露了我的身份吧?”
刘晋目光尖锐的问道。
如果不让爷爷知道他的身份,就不会出现那日的家庭聚餐,就不会出现他刻意照顾自己的局面,也就不会引来这个那个的反感,自就不会有大的争执,爷爷也就不会过度激动,即便体内早已有隐患,但起码那日是不会有问题的。
综合而言,爷爷的死,跟张玉泉是有间接关系的。
“是。”
张玉泉似是从刘晋凶悍的目光中读到了什么,着急解释,“没别的意思,就是希望老人家为你高兴,这样心情好了对身体也好!”
“好个屁!”
刘晋起身斥道,“就是因为他知道了我的身份,所以在家族里猛的鼓吹我,引起了别人的反对,产生了激烈的矛盾,最终酿成了这样的惨剧!他的死,跟你不无关系!”
呼!
张玉泉怎么也没想到刘晋竟敢跟自己说脏话,已经多少年没人敢冲自己这样大呼小叫了。
整个花园内空无一人,张玉泉沉思片刻,眸间闪过一丝寒气,口气生硬的回道,“怪就怪你自己,来江北都半年了吧?非得搞特殊,让别人代理城主,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多光宗耀祖的事啊,你如果开始就公开身份,家族那些人还会看不起你?还会因为老爷子突然对你的眷顾而反感?还会有你所说的矛盾?早这样的话,老爷子每天都乐呵呵的,谁都不敢惹,可能还延年益寿,活到99呢!”
“我怎么做还需要你指导吗?没有你掺和,能成今天这样吗?”
刘晋把心里的怒火全都牵绊到了张玉泉身上,
他过去还不想动江北的这位土皇帝,最近搜集到的很多贪腐案例都与他有关,甚至他无一例外都是背后的靠山,没有他,很多事在江北根本无法立项,但只要他签了字,项目启动后,他就会拿到一笔丰厚的佣金,而项目到底是真的造福江北还是纯套政策资金,就不得而知了。
但历史的真相就血淋淋的摆在那里,这些年来多少家跑路的ppp项目,多少为了圈地而落户江北的高新企业,最终无一例外的建完厂房装模作样的混上两年便开始卖地,最后申请破产,摇身一变,亿万身家分分钟落成。
太多看似巧妙甚至艺术的设计,其实都经不起深入的敲击,稍微有点脑子,有点耐心的调查就能查出这些所谓高大上项目背后的阴谋,其实都不过是张玉泉任上时权力的游戏,甚至刘晋怀疑,那些人压根就是他找来的,在发达地区注册一个公司,以招商引资的身份入驻江北,一年包装几个,十多年下来,赚取了江北无数的扶持资金和土地出让金,而真正需要帮扶的好企业却因为送不上礼而惨遭忽视,他们拿不到贷款和融资,渠道未打通之前只能苟延残喘的过活,而日益剧增的运营成本压的他们喘不过气,最后不得已选择放弃。
而这一切都是张玉泉一手制造的,他就像笼罩在江北大地上的一张巨网,随时随地都在收割埋下的种子,丰硕的果实背后却是负债累累的江北系统,靠着卖地一点点维持和变通着,一个地方到了开发瓶颈便会在地图上继续勾画一个空白处,托人跑下手续,冠以一个高大上的地域名,便开始收割一茬又一茬的韭菜......
“刘晋!你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
张玉泉点了根雪茄,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不要太气盛!”
“我很知道!”
刘晋一字一顿的说道,“你把我的身份告诉爷爷,无非就是想让他劝我听你的话,许诺他一定的好处,然后让我受你的操控。当你的傀儡。对吗?”
“是,我承认我有一定的目的,但你年纪轻轻的想在偌大的江北站住脚,你觉得不需要我这样的人帮衬吗?”
张玉泉急声反问道,“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做一件反驳你的事,所以,你以为这里的工作很好开展。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跳出来反你呢?还会像之前那样轻松怡然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