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四日,真定府中史天泽召开了一次战前鼓动会,由于刚刚在赞皇打败彭义斌,各军士气高涨。史天泽派出萧少英率领兵马三千协助石天禄作战,兵发抱犊寨。
自从蒙军重新夺回真定之后,除了数千武仙心腹败走抱犊寨之外,其余真定兵马都归降了,其中不少都是武仙旧部。史天泽也担心军中哗变,于是在军中大加清洗,将不可靠的军官统统替换。
虽然赞皇之战已尽全功,南方的威胁解除,但若要真正掌控真定,却还有一大摊子的事情要做。史天泽殚精竭虑,但仍然有深深的无力感,真定就像一个到处漏雨的屋子,千疮百孔到处都需要修补。
待众将走后,史天泽吩咐石天禄留下。石天禄虽说上次抱犊寨战败,但心中总觉得那是孛里海的暗桩武贵出了事,并非他指挥不力。如今武贵虽然身死,但几个武贵心腹在他身边做向导,他自觉得对抱犊寨的城防已经了如指掌,有了援兵之后,更是踌躇满志,筹划着打下抱犊寨,出一口恶气。
“都元帅,大军已准备停当,不知都元帅还有何吩咐。”
史天泽坐在帅案之后低着头,沉默了许久也没说一个字,就在石天禄有些坐立不安之时,只听史天泽低低的声音道:“我要你在攻打抱犊寨的时候除掉萧少英!”
石天禄大吃一惊:“萧……萧少英要反么?”
史天泽头也不抬,低声道:“我也只是怀疑,萧少英的父兄都死于严实之手,他也杀了严实的族人。此次严实归正,他心中定然不忿,孛里海都元帅又将他调回,显然是不愿他与严实在一军中有冲突,此人为报家仇,不择手段,说不定便会捅出些娄子,你找个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弄死他,免得夜长梦多!”
石天禄瞪大了眼睛看着史天泽,脸色惊疑不定。他原先是孛里海的部将,到真定来也没多少日子。这堂中只有他与史天泽两人,他若是真得杀了萧少英,到时候史天泽不认账,那岂不是要遭。
史天泽看了看石天禄,石天禄也被他看得发毛,垂下头去,道:“卑职怕临阵杀将,军心不稳,于攻打抱犊寨不利。”
史天泽抓过了边上茶杯喝了一口水:“找个机会便是,弄死他之后你接管他全军。武仙虽然麻烦,但只要控制住抱犊寨南北两个通路,他就插翅难飞。萧少英若出点乱子反而更是麻烦,这也是孛里海都元帅的意思。”
“噢?”石天禄只觉得背上森森寒意,自己是孛里海的心腹,这种事情孛里海怎么会没有知会自己,不由问道:“孛里海都元帅可有军令?”
史天泽将杯盖在茶杯上轻轻敲了敲,脸色一沉,冷冷道:“这事情能用军令么?你只管去做,出了事情我担着。”
石天禄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弯下腰道:“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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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定与抱犊寨离得很近,不过几十里。大军穿过打虎岭,军队便按计划兵分两路,石天禄引兵向南,把营寨立与抱犊寨南天门之外,锁住抱犊寨的南面通路。萧少英带领本部兵马堵住抱犊寨北天门,如此南北夹击,只要有一路打下山寨,武仙便插翅难飞。
石天禄路上一面想着如何攻破抱犊寨,一面想着史天泽的交待。拿下萧少英并不难,他自己是主将,而萧少英是副手,只要以军议的名义将萧少英召唤至自己的帐中,安排刀斧手便可以把萧少英杀了。可关键是什么时候杀萧少英,是打下抱犊寨之后还是现在?
还有就是杀了之后如何兼并萧少英的三千人马。这个时期将领互相兼并兵马的情况非常常见,杀了一军主将兼并对方兵马,本身就是各军势力扩大的最常见手段,就连当年的岳飞都兼并过其它军队。有了这三千人马石天禄的实力必定会上一个层次,对他也是极大的诱惑。
扎营之际他终于下了决断,准备在攻打抱犊寨之前就拿下萧少英,然后兼并萧少英部。
他吩咐亲卫部将:“小冯,你们去准备五十个刀斧手,埋伏在帐外,等萧少英进帐,你就等我号令,我一拍桌岸,你们便冲进来拿下他。他若是敢反抗,便杀了。”
小冯闻言都是一惊,但也不敢多问,答应了一声,匆匆退下。
没过多久,小冯领着五十名刀斧手就位,石天禄又吩咐一个亲兵:“你去把萧少英将军请过来。”
可亲兵还没领命,有军吏来禀报:“萧少英将军派人过来,有重要军情禀报。”
石天禄一怔,吩咐让人进来。
萧少英派来的传令兵进帐躬身禀报:“石元帅,抱犊寨靠北一侧着火了,似乎山寨之中在内讧,萧将军请求立刻攻寨。”
石天禄吃了一惊,问道:“萧将军现在何处?”
“萧将军正在打虎岭观察敌情,请石元帅速速发兵。”传令兵显得很急切。
石天禄心中暗忖:“这抱犊寨着火内讧不知道是真是假,若是与上次一般又是用诱兵之计,那可不能不防。可若真的是抱犊寨内讧,自己在山下不发兵,岂不是错失良机。”
石天禄略微一犹豫,问道:“你家将军在打虎岭,能看到敌情?”
那传令兵躬身道:“打虎岭那边位置好,山上情形看得真切,萧将军正在观战。”
石天禄略微沉吟,抱犊寨只有南、北天门两个通路,两路兵马已经把上下山的通路堵死,几里外的打虎岭位置较高,观测山寨的虚实倒是一个好去处。
那个传令兵见石天禄仍在犹豫,又道:“萧将军请元帅尽快发兵,若是山寨快速平乱,咱们就错失良机了。”
石天禄闻言看了看那传令兵,问道:“萧将军身边带着几个人?”
传领兵一愣,答道:“将军只带十几个亲卫。”
石天禄吩咐:“你回去和萧将军说,武仙诡计多端,不要轻举妄动,我即刻就过去与他汇合,等我到了再做定夺。”
传令兵领命而去。
石天禄吩咐亲卫部将:“小冯,速速点齐一百骑兵随我去打虎岭。”
“诺!”小冯低声应道。
石天禄又道:“到了打虎岭,你等我发号施令,我若说动手,你们便上前将萧少英擒下。”
打虎岭在抱犊寨数里之外,岭上视野较好,可以看到抱犊寨的山巅,此刻站在岭上便可以远远看到抱犊寨中亮起一片火光,还隐隐有喊杀声传来。
已经是黄昏了,打虎岭之上,萧少英身边只带着十几个亲卫,眼见南面烟尘滚滚,石天禄带着一百多名骑兵而来,不由也是一惊。回头道:“许统制,他们来人可不少,会不会是咱们的事失风了?”
许岸带着几个亲兵前日已经来山下等候萧少英,今日萧少英一到便见了面,此刻他立马于萧少英身后,远远看去,见石天禄一行人刀枪齐整策马奔来,心中也有些生疑,但听得萧少英有些惊惧,便安慰道:“如果是失风他们直接就派兵杀过来了,也不会是石天禄亲自带百多人过来。”
萧少英微微点头,心头的惶恐稍微缓解。
本来武仙与许岸的计划是在抱犊寨之上放一把火,假装抱犊寨内讧,引诱石天禄夜袭,然后萧少英率领本部兵马暗暗由北天门过来到南天门攻击石天禄的后路,同时抱犊山上武仙的兵马也杀出来,前后夹击,如瓮中捉鳖生擒石天禄。
可方才两人听传令兵说石天禄也要过来查看,不由都觉得这是个可乘之机。他们商量片刻,立刻下决断,石天禄若是来打虎岭便乘他不备直接将他生擒。
不料石天禄来是来了,可身边居然带了一百多骑兵,而萧少英一方只带了十几个亲卫,这明显的人数劣势让许岸与萧少英都产生了犹豫,现在回营调兵肯定来不及了。那此刻他们应当是冒险劫持石天禄还是按原计划说服石天禄去夜袭抱犊寨,两人一时都拿不定主意。
眼看石天禄一行越来越近,许岸低声道:“萧将军,一会儿咱们上前和他搭话,他若愿意夜间攻打山寨,那咱们便照原计划行事,若是不愿,咱们想办法现场劫持他。”
萧少英心中一惊,说道:“他们人太多了,怎么劫持,还是从长计议。”他本是觉得留在蒙军会被严实报复,便来投奔武仙,自然不愿意冒险。原计划想着与武仙里应外合一同打败石天禄把握还是比较大,可却没想到居然还要自己以身事险,不禁有些犹豫。
许岸见他有些胆怯,低声道:“他们来了,咱们随机应变吧!若有机会就劫持他,若没有机会咱们再商量。”
萧少英此刻硬着头皮答道:“也好!”心中暗想一定要说服石天禄夜袭抱犊寨。
他们两人犹豫不决,石天禄那边也心怀鬼胎,眼见萧少英已经在几十步外,他吩咐小冯:“咱们这么多人一起上前他会有疑虑,我带几个人过去,一会儿会乘其不备先动手,你见机行事,随时准备过来接应。”
小冯低声道:“这样过去会不会太冒险了,不如咱们直接杀过去,咱们毕竟人多。”
石天禄摇摇头:“直接杀过去他们跑了怎么办,今日咱们是要拿下萧少英,不是打跑他。若是他逃回军营有了防备,那就夜长梦多了。我过去会会他,你们在这里盯着,机灵点。”
小冯点头答应,让骑兵守在一旁,石天禄自己带着五个骑兵催马上前。
只见萧少英略一犹豫,回头与身后之人说了几句,也催马上前,只跟着两个亲卫。两支小队都在山岭之上,只隔着数十步,一催马便到了。
萧少英在几步外止住了马,在马背上略略欠了欠身,指着抱犊寨的方向道:“石元帅,此刻抱犊寨之中正在内讧,不如咱们连夜发兵攻寨,以免错失良机。”
此刻夕阳的余晖渐渐暗淡,石天禄往山上看去,见山顶之上火光冲天,喊杀声响亮起来。他皱了皱眉问:“山上火光持续多久了?”
萧少英应道:“半个时辰上下。”
石天禄嗤笑一声:“萧将军,莫要中了武仙的奸计,这武仙诡计多端,若是用火引诱我等攻上去,他们在山上设下伏兵,咱们岂不是正好送上门去?”
萧少英急道:“元帅,咱们可以尝试先攻打南北两个天门,若敌军防备妥当,咱们撤兵便是,若是敌军疏于防备,咱们就夺下南北天门守住。若是担心有伏兵,可以明日再攻上山。没了南北天门,敌军就算有什么诡计,又能伤咱们什么?”
石天禄暗暗一想也有道理,哪怕能打下南北天门中的任何一个,那就等于给抱犊寨开了一个通道,自己随时可以攻进去。夜间哪怕敌军有埋伏,但可以拿下天门之后,明日再攻山,步步为营,只要不冒进倒是不怕有什么埋伏。
他抬头看了看抱犊寨,心中想的却是先拿下萧少英还是先去攻打抱犊寨。
他正在思索,对面的萧少英忽然道:“石元帅不愿意夜间攻打抱犊寨,莫非是上回被武仙伏击之后就成了惊弓之鸟?”
石天禄脸一沉,一路出兵同行,萧少英还算恭敬,可这句话却说的极不客气,他双目一瞪道:“萧将军!你这是耻笑本帅了?”
萧少英面色一僵,讪笑道:“不敢,元帅恕罪,咱们此次以堂堂之师猛攻两个寨门,敌军若真是内讧,必然守备虚弱,若寨门之上防备严密,咱们撤兵便是,又能中什么计?我是怕错失良机。”
石天禄心中暗怒,脸上却不露声色,萧少英见他不语,又道:“石元帅若是不愿,那就罢了,咱们先回营,明日再攻山便是。”
石天禄道:“萧将军这是激将法啊,也罢,那就今夜攻上去吧。”
萧少英没想到石天禄忽然就答应,心中如释重负:“谢元帅,那末将回营备战。”
“慢!”石天禄脸上不由绽出春风吹拂般的笑容,凶戾的神色在他眼底敛藏无踪,“我还有一事想与萧将军商讨。”
说罢他催马向前几步,两马原先隔着几步,此刻已然马头对着马头,石天禄抬起手指着萧少英身后,忽然变色道:“萧将军看看山上火光好像更大了。”
萧少英闻言一怔,回头看去,只见山寨之上并没有什么异样,忽然听到石天禄断喝一声:“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