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两人家预料,本以为今日根本来不及办事,但前边的队列却迅速减少,新衙门的办事速度居然很快……
不到晌午,便轮到两个人办事。 进到衙门里,发现原本的正堂被隔开成一个一个隔间,每一个隔间都设置了一个“窗口”,“窗口”上显眼的位置写着诸如“民曹”“兵曹”等等字样,一个挨着一
个,让人很容易找到办理事务的地方。
首先要办理刘二的“过所”,这个“窗口”在最里边,由京兆府、尚书省抽调的吏员办公。 里正带着刘二全家来到“窗口”前,说明了具体事由并且附上他自己签名具保的文书,“窗口”内的吏员简单的询问了一些基本情况以及刘二全家前往华亭镇的
理由,很快开具了“过所”,并且落上京兆府以及尚书省的印鉴。
一张张崭新的“过所”拿在手里,刘二全家都有些愣忡,这么快的嘛……
然后又开始办理房屋过户、税赋缴纳…… 不到半个时辰,所有事项办理完毕,期间办事的吏员虽然称不上“含笑相对”但也绝对“和蔼可亲”,不仅没有各种各样的刁难、拖延更没有以往随处可见隐晦
或者明目张胆的“索贿”,办事效率极高。
出了新衙门,里正忍不住感叹:“如若往后皆如此,那可真是造福天下了。”
徐四福连连点头:“马府尹公正廉明、天下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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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朝会之上,沸反盈天。 “你马周邀名卖直、赞誉天下,实则却是在窃据权柄,偌大京兆府被你搞出这么一个‘一站式’办公从而将所有权力揽于一手,言出法随无人有所异议,你想干
什么?”
“自古以来官员办事皆是如此,不如此何以彰显官府、朝廷之威严?你现在这么一搞,朝廷法令在百姓眼中再无秘密,则权威尽丧矣!” “官员也就罢了,好歹有朝廷俸禄供养,可那些胥吏却全指望着那些规则之内默许的收入养家,如今政务尽归于劳什子的‘大厅’,目光灼灼之下所有规则烟消瓦解,胥吏们不敢索取一分一文,长此以往何以养家?没有了这些胥吏难不成让官员们下去跑腿办事?如此一来势必增加官员数量,可朝廷如何承担愈发繁重的
俸禄支出?”
“此祸国殃民之策马周其心可诛!”
……
不出意外,京兆府试行“一站式”办公大厅招致朝堂之上一片反对,对马周的各种攻讦不绝于耳、弹劾奏章雪片一般飞入李承乾御案之上。 各种各样的质疑、谩骂都有,其中最为严重的指责有两条,其一这种“一站式”办公大厅之官员由马周亲自甄选抽调,于大厅之内“照章办事”,导致原本各部
门之主官形同虚设,马周有揽权之嫌。
其二则是此举使得衙门里世代传承的胥吏没有了“索贿”之权,长此以往必将使得整个胥吏体系彻底崩溃……
…。。
……
面对各种指责、诘难、谩骂,马周抱着芴板面沉似水、一言不发,身处惊涛骇浪之中却巍然不动。
李承乾在朝堂上骂了好一会儿才摆摆手予以制止,好整以暇的看着马周,问道:“马府尹有何话说?” 马周躬身施礼,直起身后愈发显得腰背挺直、刚正不阿:“遥想太宗皇帝在时武忠文谏、众正盈朝,帝国虽然艰难困苦举步维艰但上下一心披肝沥胆,终使大
唐傲然于世界之巅,群雄慑服!然而时至今日才过了多久?朝堂之上便充斥着卑劣小人,整日里不思进取、耽于政务,颠倒黑白、蝇营狗苟,吾耻与之为伍!” 一句话,刚才那些义愤填膺、直斥其非的大臣们脸都黑了,怒火升腾就待要再次发动议论斥骂指责,好叫这个自诩“满朝奸佞我自直”的混账湮灭在怒火之中
。
“都闭嘴!” 一声大喝将诸人沸腾的情绪打断,愈发恼怒,就待要转移火力将不知死活出言不逊之辈弹劾攻讦,然而循声望去见到说话的是房俊,便犹如被掐住脖子的鸭
子一般戛然而止。 房俊站在文官第二、李勣之下,环视这些上窜下跳的大臣,慢悠悠道:“御史大夫何在?若是再有人污言秽语沸反盈天,便请即刻将其拿下治其扰乱朝堂之罪
。”
“嗯。” 刘祥道脸色不好看,纠察风仪、维系朝堂秩序是他这个御史大夫的责任,但因为事先得到过刘洎的暗示故而沉默了一会儿,打算等到攻讦一段时间之后再出
面维持秩序,却不料被房俊抢了先,凸显出他的失职……
偷偷瞥了陛下一眼,见陛下并未有恼怒之色这才放下心,而后板着脸道:“都注意一下,保持风仪秩序。”
李承乾这才看向刘祥道,问道:“京兆府试行‘一站式’大厅已有数日,御史台严密监察、追踪访问,熟知此项政策之根底,却不知对此有何意见?”
刘祥道忙道:“此事微臣责令监察御史孙处约全程跟进,不如由他来向陛下奏禀如何?”
他愿意与刘洎有些默契,但仅只是放纵官员在朝堂之上攻讦马周而已,这是为官之道。但绝对不表示他站在文官这边反对马周,这是原则。
他不是谁在朝堂的盟友,仅只是陛下的耳目。
“准。”
随着李承乾答允下来,有内侍急忙跑出太极殿,将等候在门外的孙处约带了进来。
“微臣孙处约,觐见陛下。”
“免礼,平身。” 李承乾看着这个英气勃勃的年轻官员,心底升起好感,语气温和:“既然你的上官推荐你来奏禀,那就将你所见所闻所想都说一说,不要有所拘束只需客观表
达意见即可,也不用怕得罪谁,朕给你做主。”
群臣看向孙处约,知道这又是一个“简在帝心”的年轻官员,只要不犯大错,前程不可限量。
“谢陛下!”
孙处约心潮澎湃、感激涕零,努力平复心情,这才开口将这些时日于“大厅”之所见所闻娓娓道来。
…。。
最后发表看法。 “胥吏之弊,历朝历代皆有凸显,非为政者不所为,而是为节省俸禄官帑而已。然则为了节省区区俸禄官帑便任由胥吏上下其手、贪墨索贿,不仅造成百姓办
事之繁琐困难,更使得国家威严遭受严重损害,当百姓对国家丧失信任、对官府怨声载道。” “吾大唐富有四海、疆域辽阔,千古未有之煌煌盛世,岂能胥吏那样低贱之辈败坏帝国声誉?此等胥吏早已成为跗骨之蛆、癣疥之患,一个‘一站式办公’便将
彼辈之腐朽恶臭彰显无遗。” “陛下圣明,当颁布诏令改革胥吏制度,将其彻底取缔,或收编、或辞退、或追查过往依法审判,必可令吏治清明、政务通畅,届时百姓归心、四海咸服,陛
下之圣名自当光耀千古、中外传颂。” 朝堂之上那些个大臣都懵了,这一番振聋发聩的呐喊犹如洪钟大吕撞得诸人脑瓜嗡嗡作响,御史台这是从哪里网络来的人才?为了区区一个“一站式”大厅便
将整个官僚体系全部推翻重建是吧?只顾自己邀明卖直完全不顾大局是吧?
这简直就是第二个魏徵啊! 刘洎已经顾不得自矜身份了,干脆站出来启奏:“陛下明鉴,此辈邀名卖直沽名钓誉只为一己之私名却罔顾朝纲大局,实在是妖言惑众其心可诛,恳请陛下将
其逐出朝堂、剥夺官身、发配边疆、永不叙用!” 堂堂中书令在朝堂之上当着一众文武大臣说出这等重话,放在平时几乎判定了孙处约的下场,即便是皇帝也不可能驳回刘洎的言论,毕竟宰辅的体面远远重
于区区一个监察御史的前程。
御座上的李承乾沉吟不语。 房俊再度站了出来,一脸正气、义正辞严:“中书令说什么胡话呢?大唐立国以来最是重视言路通畅,御史言官风闻奏事、检举不法,从来都不曾因言获罪,
中书令这是打算倒行逆施、祸乱纲常吗?” 刘洎气得满脸通红,怒斥道:“休要血口喷人!这是阻塞言路的问题吗?是孙处约要搅乱帝国官僚体系,他要将大唐万世不拔之基业彻底毁掉!汝等只顾着眼
前这么一点功绩,听着百姓的几句吹捧,却浑然忘记立场与原则,如此祸国殃民之辈,人神共诛之!”
胥吏是不需国家发放俸禄的,但他们却又世代承袭铁打的胥吏、流水的官员,谁当主官无所谓,但若是没有了那些胥吏官府的行政执行力度就将大大下降。
而胥吏又不仅仅是胥吏自身的问题,这是一套自下而上的官场规则,正因为有了污泥一样的胥吏,官员们才能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现在矛头直指胥吏,意欲一刀斩断,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员们怎么办?
自己去办理那些蹩脚磨牙的杂务吗?
自己舍下脸皮去跟事主索贿吗? 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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