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竟是这么地难受……可即便已经这么难受了,他还是在竭尽全力地配合她,就算把自己折磨得死去活来——若依不由心头一酸,泪水扑簌簌地落了。
滚烫的清泪滴在他鬓边眉间,流入齿缝,又咸又涩。
沐吟推不开人,只好阖上眼,深深地喘息,消瘦的胸膛上下起伏,眉头微微颤动着,一点一点拼命地吞咽起来——
总不能,污了她……
终于,他把粥全咽了下去,连带着血。
“好了,好了……不喝了!咱不喝了……”若依松开了chuáng上的人,替他抹掉滴在脸上的泪,qiáng忍伤怀,隔着被子圈住人,连声安慰着,心里也是一阵一阵地难过——以前,手起刀落、杀孽滔天,未曾有半分愧疚,眼下她却真是连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仗着他待自己的情意,这么bī他……简直是罪大恶极,不可饶恕!她真后悔,没能早一步赶回来——哪怕再早一刻呢!若早知他竟会病成这般,那么就算冒着在他面前被羽灵所噬、入魔成狂的风险,她也会回来;就是跪,她也要求云裳放行,就算从此和云家断了jiāo情、得罪整个羽将、整个猎游城、整个天下,她也一定会立刻赶回来!
“馨儿,别哭,别哭……”沐吟望着那双哭红了的眼睛,轻声宽慰着,有气无力地埋怨——“你啊,就知道欺负我……”
“早知我是什么人,你还敢应?!”
沐吟竟还扯出一抹浅笑,道:“说好二十年长工。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沐吟,你受苦了……”
若依摘下额饰,俯身靠在他的肩头,一下一下顺着他软乎乎的发,看着他心满意足地微微阖着眼睛,轻轻地蹭着她的额发——她知道,他喜欢她温柔而亲近的触碰,满心向往着她对他所有的依恋和温存。
而这个人,也是她的心之所向。
“大小姐,你不知道这些天沐大哥受了多少委屈!”行书成蹭掉眼角溢出的泪花,忿忿地道,“林荇把虎豹营的弟兄们都故意扔到了前线,战死过半,现在又以虎豹营所剩无几为由,bī着沐大哥亲手解散了整个虎豹营……那些人都是沐大哥亲自挑选的,个个都是jīng兵qiáng将啊!他们跟着沐大哥和兄长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战功赫赫,可是现在……”
现在,死得如同蝼蚁一般毫无价值,烂在泥里,无人问津,无人缅怀,甚至像行知寻一样,临到发丧还要背上叛逆的污名。
七尺男儿,铮铮铁骨,可杀不可rǔ!
若依心头突起了一阵瑟索——“我……我要杀了林家人!”
第24章 、将死之人
“姐姐?!”蝉语过来,正撞见若依杀气腾腾夺门而去。
“蝉语,拦住她!”
这怎么能拦得住啊?!蝉语被若依挥手便推了个趔趄,顾不得许多,扑上去将若依拦腰死死抱住。“起开!”若依双目赤红,咬牙切齿地吼道,“我要杀了林荇——我要杀了他!”
“成儿,扶我……”沐吟掀开被子,滑下地来。
“沐大哥,你……”
“帮我——馨儿!馨儿……回来!”
他哪里还下得了地啊?!若不是行书成眼疾手快吗,担了一下,恐怕直接就滚到chuáng底下去了。
“沐吟……沐吟!”若依似回了神,竟扔了秋霜剑,往回走了两步,似要去捞那“作死”的人。
沐吟咬牙起身,三两步将人搂进怀里,便再没了力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带着把若依也给带倒了,却还死死拽着人——“馨儿,你要去gān什么?!”
“杀人!”
“胡闹!”沐吟突然一声怒喝,音量之大一点不似久病之人,把近旁的行书成吓得都是一个激灵,“你给我听着,我宁肯去死,也不要你去为我杀人——我不要你为我杀人!不许你为我杀人!你听见了没?听懂了没?记住了没!啊?——说话!”
若依却一点也不怕他,推搡着眼前的人,气急败坏地吼道:“沐吟,三年不见,你是吃药吃傻了吗?!居然帮着他们说话?!”
“我是不愿你再添杀孽!”
“用不着你管!”
沐吟被面前丧失理智、六亲不认的人儿气得够呛,一时哑然,半晌,似是怒极反笑,哀然叹道:“馨儿,你是要我……死不瞑目吗……”
“!”若依冷不丁打了个激灵,眸中血色倏忽尽散。
沐吟松了口气,安抚地贴住她的额,柔柔地摩挲她鬓边长长的乌发,垂下睫来,想对心爱的人笑一笑,却蓦地眼前一黑。
若依紧紧搂住肩窝里昏死过去的人,痛苦得整个人都在颤抖——“老天爷……老天爷啊!”这从不肯服输的女子昂起头,冲着高天声嘶力竭地凄吼道,“要是他不在了,你让我一个人怎么活?你让我一个人怎么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