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chūn,岭南,永安镇。
也不知道是今年chūn的脚步来得迟了,还是冬日过于qiáng硬得不肯退步给chūn,以至于哪怕到了阳光最充足的正午时分。
蜷缩在角落里的池苒仍是感受到了一阵钻心的疼与冷,就连她的动作稍微大些,锁住她脚的铁链便会发出剐蹭在地上的刺耳刺啦声。
她已经记不住她被关在这间小黑屋里多久了,以及这里又是哪里?她又有多久没有见到爹爹他们了。
在她饥肠辘辘的抓着脚边的碎木片与灰尘就着水吃进肚里时,门外生了锈的铜锁突兀地被钥匙转动,又随着“咔嚓”一声落下的是大片阳光形如cháo水般,铺天盖地朝她涌来。
也令池苒尖叫着,恐惧着往木柴堆里缩去,两只瘦得只剩下薄皮包骨,又布满累累伤痕的小手下意识地护住脑袋,嘴里也发出细小如幼shòu的呜咽求饶声。
“别打我。”
“求求你们不要打我,我会乖乖地,我会乖乖听话的。”
这一次的池苒等了许久,都没有等来皮鞭破空而来鞭挞她皮肉的声音,就连rǔ骂,口水也未吐到她身上时,她才怯生生地将眼睛微微张开。
也在逆光之处看见了一个瘦弱的男人正穿着一件浆洗得泛白,袍角边缘皆起了毛边的衣服站在她面前。
更在她看过来时,眉眼温柔,嗓音轻柔如暖阳拂面般对她伸出了手:“你愿意和我走吗。”
在这短短的刹那间,池苒像是受到了蛊惑一样放下了手,却仍是心存戒备地问他:“那你会给我吃的吗。”
自从她在那个雨夜被人抱着后,她都快要记不清吃饱肚子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
“嗯,只要你跟我走了,我以后每天都会给你吃的,更不会再让你饿肚子了好不好。”
“那你会不会打我。”因为她真的很怕疼,哪怕被打了许久,她仍是习惯不了。
面容清瘦的男人像是听到了极为好笑的话,温柔地揉了揉她枯燥脏乱如茅草的头发:“不会的,而且我会对你好的。”
或许是男人当时的语气过于温柔,又或者是那天的阳光正好,她迷迷糊糊地将手搭在男人手上,并跟他回了家。
男人的家落座在西一巷最里头,里面只有一间主卧与一个小厨房。
里面的家具更是少得可怜,称一句家徒四壁也不为过,唯有一扇jīng致的双面绣红梅鎏金屏风在房间里却显得格格不入,就像是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被带回屋里的池苒局促不安得只能低着头,扣着指甲里的黑泥,将露出脚趾的草鞋往身后藏起来。
“你不要怕,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以后你就当这里是你家一样就好。”
“你先在这里坐一下,我去给你烧水洗澡。”男人在转身时,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来到chuáng边,随后打开chuáng头旁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用油纸包住的东西递给她。
“我这里有些糕点,你饿了的话就先吃这些垫下肚子,或者是等我一下,我现在就去给你煮碗面条吃。”男人说完,便将油纸包往池苒手里一塞后走了出去。
或许是最近梅雨天多,就连这糕点都长了绿毛,闻着也是一股子生油味极重腻口。
蹲在地上,缩在角落里的池苒先是小心翼翼捏起一块,将糕点的外层绿毛在衣服上擦掉,在掰开里面看是不是也长了霉斑,随后又凑到鼻间嗅了嗅,等确定没有任何异味后才láng吞虎咽地往嘴里塞去,哪怕噎到了也继续往嘴里塞。
因为这些,远没有饥饿来得难捱。
等她将那几块长毛的糕点全部吃进肚里后,男人也提着烧好的一桶热水走了过来。
男人见她将糕点都吃完后,却露出了一抹略显尴尬与窘迫的笑:“家里头没有女孩子穿的衣服,你等下就先穿我之前的旧衣服,我晚点再给你买几件回来。”
“这个糕点你要是喜欢吃,我等下再去给你买点回来。”裴沛见她一直不说话,便以为是她还没习惯,也就没有在意她的冷淡。
又见她迟迟不肯过来,便自己用毛巾打湿拧gān后擦gān净她小脸,好露出池苒那张虽瘦得眼睛占了整张脸一半位置,仍是看得出jīng致漂亮的小脸蛋。
“你长得可真好看,你叫什么?”敛下眼中惊艳的男人问完,才像是懊恼地反应过来,“我居然忘记了在问你的名字之前,介绍我叫什么了。”
“我姓裴,单名一个沛,你以后喊我裴大哥就好,不知道你现在愿不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了。”
咬着手指头的池苒戒备地看了他好久,才慢吞吞地低下头:“池苒。”
“是池塘的那个词,世间荏苒萦此身,长望碧山到无因的那个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