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唐南宋心里越发愧对王知清:他的手指因为长年劳作变得格外粗糙,竟不小心勾到了素罗锦绸上的银丝,导致抽了线。
这抽了线的衣服自然卖不上高价,连原本的价格恐怕都卖不出去,只能打折处理。
“掌柜的说得极对,唐大哥你就先带阿清进去试一下衣服,等下我们还得要去买点大人爱吃的下酒菜。”正在为池苒挑选衣服料子的陆修郢将另一匹比较厚实,耐磨的天香绸吩咐他们打包起来。
从进来后便一直低着头,跟在唐南宋旁边的王知清拉了拉父亲袖口,说他想要。
而且他长那么大了都没有穿过一件漂亮的新衣服,更不曾拥有过一件首饰,在面对这些诱惑时又怎能抵挡得住。
被扯了衣角的唐南宋看了眼自己满是补丁的灰扑扑长袍,阿清洗得皂白褪色起毛边的衣服,眼眶不自觉泛起热意,千恩万谢过后才拉着王知清进去换衣服。
或许是从未接触过那么好的衣服料子,就连穿起来的时候都格外小心,生怕一不小心就勾得哪里划了线,弄得脏污。
他们进来后,便看见更衣间里挂了几件纯白,天青,墨灰色,且并无任何花纹的亵衣,不用想,都能猜得出这些是谁为他们准备的。
眼眶泛酸得不自觉落泪的唐南宋在穿好衣服后,便拉着王知清来到陆修郢面前,扑通一声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要是没有大人和主夫,我们父子二人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办,大人与主夫就相当于我们的再生父母,天大的恩人。”
“阿清你以后一定得要好好伺候好大人和小少爷,知道吗。”
陆修郢被他们突如其来的大礼给弄得有些愣怔,好在很快反应过来的将他们扶起:“我只不过是做了些分内之事,唐大哥你这样说可就折煞我了,你们还不快点起来。”
为他们买了几件衣服后,陆修郢见到王知清那么大了连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不禁有些心疼起来 。
抱着平安的许霖却是忍不住yīn阳怪气地嘀咕一声:“野jī终究是野jī,哪怕穿上了凤凰的衣服也掩饰不了野jī的本性。”
“好比山猪吃细糠,纯属làng费。”
离他最近的王知清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蜡huáng的小脸倏尔煞白如纸。
就连挑选首饰的时候,只敢捡那些看起来就便宜的桃花木簪。
时至未时,阳影渐移,暑气增生得只想令人寻一处yīn凉处打个盹。
已经出宫后的池苒马不停蹄赶往包打听,在进门之前不忘伪装一二,以防候在门外的有心人猜出她的身份。
今日的包打听并不同前段时日无人问津,就连大厅中也坐满了人,头戴灰色毡帽,肩搭白毛巾的小二姐正端着几碟新鲜出炉的菜品在人群中左右穿梭。
恍惚间,她竟以为自己来错了地。
“不知道这位客官是来吃饭的,还是打尖。”眼尖的小二姐将托盘里的菜上完,把毛巾往肩上一甩朝她走来。
敛下心中思绪纷飞的池苒装作前来吃饭的食客,问道:“二楼可有吃饭的地方?”
“瞧这位客官说的话,我们这里是客栈又不是饭馆,二楼有的只是空房间,哪里来的吃饭地。”
“那好,帮我开一间钟点房,再炒几个你们店里的拿手好菜,配一壶金盘露端上来。”她倒是想要瞧瞧,包打听打的是什么主意。
“好嘞,客官稍等。”
上到二楼的池苒没有看见悬挂在两侧的红线,铃铛,原先以为是他们忘放了,或是怕被其他人发现就没有挂。
等她才刚往前走一步,耳畔处突然听到了风chuī铃铛的珑璁叮当。
抬眸望去,原是二楼走廊的尽头轩榥处,正挂着一串小小的浅粉色贝壳风铃。
清风明月徐徐扬起,圆润可爱的黛霞贝壳相互碰撞,悬挂在最底下,写着【平安喜乐】的红绸条于半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曲线。
她盯着那串铃铛看久了,便发现了一个规律,铃铛下面的红布每一次都只会往一个方向chuī,无论那风儿从哪边来,它的位置都没有分毫改变。
红绸铃铛所指的地方并非二楼,或者三楼中的某一间包厢,而是直指后院。
双手搭在轩榥边缘的池苒先是仔细审视了一眼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享受着清风拂面的燥热感,紧接着没有半分犹豫,直接从二楼轩榥处纵身一跃。
二楼走廊轩榥对准的正是街道,只不过当她纵身一跃得即将着地之时,眼前场景再次一变,变成了她第一次来的十里纷纷桃花林。
一袭织金半臂襦裙,随意挽了个百合髻的女人正背对着她独自对弈,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这才不紧不慢地执子落下,轻悠悠道:“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