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稳淡漠的神情表达了,他并不想听她接下来说的话。
孟温心苦笑,即便她不说,他那么聪明,也一定明白她在想什么。
以谢斐的资质,当初在医院是心理科专家,还在B大偶尔代课,根本没必要兼顾消防员。
那么,做消防员,一定是他悼念他爸爸的一种方式。
他爸爸的死,一定也一直梗在他心里。
她这边无法克制自己胡思乱想,离开病室的谢斐,也的确神情不太好。
他走进洗手间,抬手揉了揉眉心,继而面无表情地掏出手机,拨通了苏迪的电话。
低沉的嗓音清漠无波,在深夜寂静的洗手间里响起。
“苏迪,你帮我查个报道,有关十六年前B市荣景苑别墅区的一场火灾……”
——
从洗手间出来时,谢斐面色清冷,眸色闪烁。
他记得清楚,当年的报道只说他父亲是在救援中,因房屋塌陷,与那家的女主人一起葬生火海。
局里来慰问的人,只赞颂了他的英勇,表达了国家的体恤,也没人提过,那场火灾里有幸存者。
而他的父亲,实际是救出幸存者后,坚持再返回火中救人,才丧生的。
是有人,动用了关系,压下了这件事。
有能力这么做,且会这么做的人,只有孟家。
明明唯一的女儿被人救了,为了压下家丑,就不去让救命恩人的家属知道真相,这做法,是不是有点残忍了?
谢斐苦笑一声,然而事已至此,即便他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病室的门再次被推开,谢斐本以为孟温心今晚状态不是很好,应该已经困倦了,但chuáng头灯打开着,小姑娘端端正正靠在chuáng头,像是特意在等他。
他喉结滚了滚,调整了神情,轻轻关上门,举步走到chuáng边,温和开口。
“不是让你躺着吗?”
孟温心指尖捏在一起,静静与他对视,她想了许久,还是觉得,不管谢斐愿不愿意,这件事终归她得谈。
“我有话,必须要跟你说。”
谢斐坐在chuáng边,深了口气,丹凤眸底笑意温沉。
“宝贝,你脸色很不好,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就算是你说的那样,也没有什么再谈的必要,你先好好休息,好吗?”
孟温心纤眉轻锁,微微摇头,她默了默,牵住谢斐的手,细声道。
“谢斐,不说出来,我会一直想它。”
她迫切想跟谢斐说清楚,他们就要结婚了,她不想有些事一直沉淀积压着。
她坚持要谈,谢斐面上的轻松渐渐消弭,他沉默了两秒,轻轻点头,主动开口。
“温心,现在,我只在乎你,只在乎我们。”
孟温心心酸的厉害,她眼眶一热,垂下眼,语声低促,像是怕被他打断。
“对不起。那个人只是想报复我爸爸,才蓄谋了那场火灾,她想带着我一起死,这件事起先一点征兆都没有的。
这是私人恩怨,本来不该牵扯任何无辜的人,你爸爸救了我,还因此丧命,我们应该第一时间向你们表达感谢。”
“我昏迷了很久,我当时太害怕了,醒来后有了心理创伤,一直关在医院做心理治疗,我爸爸陪着我,什么都没顾得上。”
“嘘,嘘,温心,不要激动,这没什么……宝贝,你当时才六岁……”
许是她显得慌张不安又语无伦次,谢斐将她抱进怀里,轻轻哄着。
孟温心摇了摇头,接着说道。
“等我出院后,情况稍有稳定,想要知道救我的人是谁,才从爸爸那里听说,爷爷已经将这件事解决了,也已经感谢过救我的人。我坚持要当面谢谢他,后来才知道,他在那场火灾里已经……”
孟温心将脸埋在谢斐肩窝里,低声哽咽。
“对不起,谢斐,真的对不起。”
后来的很多年,孟温心不是没想过去寻找救命恩人的家属。
但孟度年并不希望孟温心一直沉浸在这件事里,她心里愧疚太深,并不利于心理疾病的治疗。
他告诉孟温心,孟家给他们家的补偿,足够他们在任何一个城市衣食无忧,痛苦的事就该随着时间过去,他们已逝的亲人是个英雄,他们应该想起他时是自豪的,如果总是有人提起,只会加重他们的悲伤。
谢斐神情沉重,一下下顺着她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
“温心,我知道了,这并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愧疚自责。我收下你的道歉,别再哭了,也别再提这件事,好吗?你需要休息。”
“谢斐……”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了,嘘,不要说了,我陪你睡一会儿,嗯?”
孟温心紧紧贴在他怀里,看起来温顺而怯懦。
“你真的能原谅?这些年,因为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