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棠开着车小心翼翼的向螺山方向前行,前些天一连数天的大雨,山路泥泞不堪,幸而司行庭派人清理了一下,否则她根本难以行驶。
她始终记得流音说的话,记得云昙,司炎,罗云他们的故事,流音说,她是她,云昙是云昙,让她不要执着于过去,但是,罗云她一定要救,她对罗云是一种钦佩。
行至螺山脚下不远,司行庭的人把那一块全部封锁了,叶棠弃车步行,在夜色掩护下,悄悄的绕过封锁,找到了上山的密道。
“少帅,山上所有人都已在此。”任豫亲自带人将山寨里的人押解过来。
司行庭站在山寨的会客厅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上的茶杯,“请罗当家过来。”
“是。”
“司少帅好计谋。”罗云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在下认输。”
闻言,司行庭放开茶杯,身上的披风划过坚毅的弧度,他看着罗云,眼神冰冷淡漠,并未接话。
“两个时辰不到便拿下易守难攻的螺山,少帅不计一切代价强攻螺山到底是剿匪心切,还是另有原因呢?”罗云踱步到司行庭对面坐下,倒了两杯茶,一杯移到司行庭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自顾自的喝起茶来,“让在下来猜上一猜,少帅如此心急,莫不是怕人知道?”
司行庭低头俯视罗云,“这就是罗当家的遗言?”
罗云也不在意,悠哉悠哉的为自己添上新茶,如玉的手指端起茶杯,放在鼻下闻了闻,闭上了眼睛,似是非常享受,接着他睁开眼睛抬头看向司行庭,眼神清明,毫不畏惧,“你不该来这一趟。”
不等司行庭说话,他便又道:“我与叶棠只是故友,我们之间没什么,她应该也与你解释过,你为何就是不信她?或者说……”他话锋一转,“你不信你自己。”
“你这一趟,确实是漂漂亮亮的拿下了螺山,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之间的隔阂?叶棠那丫头是个心思细的,你此番作为,在她看来是你不信她,你觉得你们还能回到以前那样?”
司行庭缓缓坐下,与罗云相对而坐,他何尝不知她的心思,他信她,可是,如果真的毫无保留的相信她,那他又怎会答应与段家联手攻打螺山?
直到此刻,司行庭才真真正正的问自己,他到底信不信她。
“你看,你还在怀疑,你自己都不确定到底是不是真的信她。”罗云仿佛能看穿司行庭内心所想,一针见血戳穿了他。
“司行庭,如果你看不清自己的心,那就放手,否则,以后你依旧会伤到她,我不想她难过,我希望她好好的。”
“我信她!”司行庭兀地开口。
“你确定?”罗云嘲讽道:“少帅莫不是随口一言。”
“我心里眼里,一直以来,只有她。”自从十五岁那年第一次遇见她,他心里再也容不下旁的人。
罗云直直地看着他,平静的眼眸普通一潭幽泉,似是能看穿人心,司行庭神色未变。
良久,罗云忽地一笑,“罢了罢了,我便再信你一次吧,这次,你可要好好的保护好她,莫要再让她受委屈了。”
再?司行庭眉头微皱。
罗云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司少帅,不瞒你说,在下早已到油尽灯枯的地步,命不久矣。望少帅看在我一番肺腑之言的份上,放他们一条活路。”
“无辜之人,我为何要与他们计较?”罗云身体虚弱,长年以珍稀药材温养,这是早就得到的消息,况且看他如今这副样子,确实是时日无多了。
“罗云在此谢过少帅。”罗云淡淡一笑,取过新茶杯,重新为司行庭倒了一杯茶,又给自己添上茶,“在下以茶代酒,敬少帅。”
司行庭接过茶杯,两人一饮而尽。
司行庭给了山寨里的人两条路,要么下山当个普通人,可以从他这里领一笔钱置些田地,做点小买卖;要么入伍,编入鄞军。
几乎所有人都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第二条路,他们多是孤身一人的,家里也没啥人了,还不如入伍,运气好的还能挣点军功。
叶棠到达山上的时候,任豫,周淮已经带着人走了,只留下几个士兵善后,司行庭不知所踪。
叶棠熟门熟路的穿过回廊来到后堂,一路上不见人影,她也不敢喊,怕惊动了司行庭的人,小心翼翼的找着罗云。
见罗云情况不太好,司行庭正准备让人来看看,罗云阻止了他。
“不必了,没用的。”罗云一手按着胸口,费力的说着话,“司少帅,在下只希望你能记住你说的话,好好待她。”
罗云知道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这就是长生的代价,那些东西一直在蚕食着他的身体,让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尝尽蚀心之痛。
他抬起手,撩起袖口,白皙的手臂瘦的不成样子,一只只黑色的小虫子在皮肤下面游移,仿佛下一刻就会咬穿他的皮肤。
司行庭皱眉,上前扶住他:“怎么回事?这是什么东西?”
罗云疼的满头大汗,手指紧紧的抓住桌角,“司少帅!最后帮在下一个忙……”
罗云看向司行庭腰间的配枪。
“与其如此痛苦,倒不如一死了之……来的痛快些!”
司行庭看着他,眉头紧蹙,缓缓摸向腰间的配枪,起身,抬枪,对准罗云。他杀过很多人,死在他枪口下的人不计其数,这是他第一次犹豫。
罗云紧咬着牙关,眼神不复清明:“拜托!”
司行庭对准他的胸膛,开枪。
碰!
“不要!”叶棠的声音在枪声响起的一瞬响起。
叶棠推开司行庭,扶起罗云,“我带你去找大夫,你撑住,撑住,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罗云按住她的手臂,轻轻摇头,他示意叶棠看他的手,那些黑色的虫子依旧在游移,只是移动的速度慢了许多,“没用的,我早知道有这么一天的,临死之前能再见你一眼,我已经很满足了。”
叶棠摇头,“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一定有办法的。”
罗云清澈的眼眸中泛起泪光,用只有叶棠能听到的声音道:“云昙也好,叶棠也好,我只愿你幸福,一生喜乐无忧。”
叶棠也低声道:“我记起来了,江湖第一剑客,罗云。”
闻言,罗云笑了,眼眸中光华流转,是了,他一直有个江湖梦,自称第一剑客,只有云昙才知道,他的云昙,回来了。
他抬起手,想碰一碰她的脸,想帮她擦去眼泪,却在将要碰到她的时候又放下手,不知是怕满手的血弄脏了她的脸,还是担心别的什么。
罗云抬头看着司行庭,无声的说了一句话。接着,便没了气息。
“罗云,罗云,你别吓我了,快起来,快起来!”
司行庭将叶棠揽进怀里。
“司行庭,你快让人救他,快救救他!”叶棠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阿棠,罗云他已经走了,也许他是去他想去的地方了。”
叶棠平静下来了,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看着双眼紧闭的罗云,他安静的躺在那里,唇角似乎还带着一抹笑容。
螺山一战,大捷。
段凌霄带人过来接手螺山,本打算好好招待司行庭,却被任豫,周淮等人告知司行庭早已连夜离开回奉城了。
“少帅昨日夜间已经走了。”周淮道,“少帅说,螺山这边的事,全凭段少帅做主。”
“我这么不招人待见的?”段凌霄开始深深地怀疑自己的魅力,螺山一战大获全胜,照理司行庭不可能不辞而别啊,以司行庭的德行,他非得留下来跟他老子讨价还价,给鄞军争取最大的利益。
“……”任豫和周淮互看一眼,默默的看着眼前自恋的人,很想说一句,段少帅,您不招我们少帅待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司行庭这小子一定是怕被我给比下去,在他女人面前没面子,这才跑了。”段凌霄摸了摸下巴,“啧,没办法,本少帅就是这么优秀,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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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云临死之前说的话,司行庭看懂了。
他说,替我好好照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