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终眼中倒映出屋内每一个人的表情,欣慰的,喜悦的,担忧的,失而复得的,难以言喻的……而他自己脸上却没有多少动容之情。
目光扫视到沐耘时,突然停住了,瞳孔都微微变化,气息都变得急快。
迎上那双昔年纯澈的眼眸,沐耘抿了抿唇,握紧手心,暗自准备似的,期待着那人对他的第一句话。
苍白的唇轻启:“沐耘。”
祁终捏紧被褥的边角,低着头喊他,声音虽然无力,可在场的人都凝滞了喜悦,隐隐感到这声呼唤里咬牙切齿的意味,甚至是恨意的。
唯有沐耘不自知,喜上眉梢,激动地想要抬脚往前,却在这一步之遥的前一秒,祁终猛然抬头,睁大猩红的双眸,止不住地颤抖,低低怒吼:“你滚。我永远都不想再看到你!”
时间静止到失去意义,向来聪颖的沐耘此刻却头脑发懵,不可置信眨了好几瞬眼,才明白过来他说了句什么话。反应过来的那一瞬见,惊觉自己困入心狱,一切期待都化作天崩地裂,huáng河决堤,泡影湮灭。
复杂的情绪涌上来,如cháo水把他的希望浇灭地彻彻底底。
祁终惦念着那份剜心之恨,连一点好脸色都不肯给他。
见他还站在原地不动,祁终更是怒火中烧,单是看见他那张脸,就心悔心闷,声嘶力竭:“滚!”
他身体虚弱多年,吼声并不大,但是破音的沙哑如雷霆轰鸣,震碎了所有牵连。
沐耘垂眸看地,僵硬转身,抬起早已麻木的双腿,沉重出了毫无他一席之地的禅房。众人噤声,都复杂地看着他绝望的脚步。
人真正离开的时候,祁终像是气数消尽般,无力跌回chuáng上,望着窗幔,平复心情,呼吸都是急促的。
“祁师哥……”
唯尔担忧喊他,还没说什么,唐澜起拉过她,摇摇头,示意她先不要打扰,两人安静退出房门。
凤寐复杂审视他一眼,一言不发,也起身离开了,像是为沐耘打抱不平似的,连句医嘱都没留给他。
大病初愈时,接风洗尘般的欢闹渐渐哄散。
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檀木的清香终于萦绕他的鼻尖,窗外的清风终于拂过他的脸颊,晚昏时分的钟声,响在了他的耳畔……
恍如隔世的心累,让他长长叹了口气,突然哀伤闭眼……
第142章 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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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回的扶风,沐耘一直默默无言地往前走,穿过云房外的黛瓦白墙,看见青檐苔色下的云扉虚掩……才知自己已经归家了,这一程真是走得极为心累。
耳畔似乎传来一声欣喜的呼喊,沐耘难再分神去理会,颓然走进云房,霎那间迅疾将门扣上,陷入屋子里孤独的黑暗时,他才无力靠在门板上,紧紧扶住自己欲坠的身形,无奈闭上眼,惊惶的泪珠,接连不断滑落双颊,从温热到冰冷,滴落尘灰中,就像他的真心一样……
独自缀饮新愁旧恨的苦楚,沐耘背抵着门,转眸的瞬间,忽而瞥见东墙上挂着的那副“女子”画像,往事便如cháo生,寸寸淹没心底的念想。
一瞬间,他眼中止不住的泪水,润湿了长睫,猛然感到喉间一股刺激的血意,qiáng忍无果,唇角呕红……
沐耘曾以为这是那些叫人柔肠寸断的诗句里夸张的描写而已,但是此刻,他才发现,人,原来真的可以情伤到心血涌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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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寺里,chūn来之后,树木抽芽,一片新绿。花坛中的百花盛放斗艳,突然间,倒是给沉闷的寺中染了一抹秾意。
在古寺调养期间,祁终告别了林唯尔等人,成日一人游dàng寺中,更显落寞了,他不知今生还要去做什么,只能这样无聊地望屋檐外的旭日东升,或者听着参天大树上的归鸟清鸣,如此虚耗一整天的光yīn。
无人相伴的孤独,从隔世延续到今朝,身边依旧冷冷清清,再无至亲挚友,一时凄然至极。
冥思间,脑海中又浮现某个人的身影,祁终烦躁蹙眉,迫使自己遗忘过往的一切,不要再有任何牵连,可偏偏心不遂人愿。
坐在台阶上发闷半晌,他又起身乱转散心,路过藏经阁,祁终无意识走了进去,忽然发现矮桌上誊写的经文堆了好几摞,他从前问过寺中弟子,听他们说亲手抄写经文,可以为在乎的人积累福德。
不知道是哪个人这么贪心,竟然抄了好几堆,祁终这样心想,捱不住好奇地翻了翻那些手抄本,凝眸细观,惊觉上面的字迹格外熟悉。
“和他的字……好像。”
自语一句,他怔了许久,没敢往下翻,合上书放回原位,便迅疾逃走了。
重新漫步chūn阳之中,参天古木下,一个小和尚正勤劳扫着冬日留下来的落叶。祁终走到这方树荫下,微感初chūn的这份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