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没有答话,但能明显感到车平稳了很多。
bào雨依旧倾盆而下,雨水卷着冷风chuī开了车里的门帘,露出了车夫臃肿的背影。
季顼调稳呼吸,双眼盯着那个背影,右手按在身后的龙牙刀上。
车沿路赶了十几公里,走到了山腰的险路处。雨越下越小了,天也渐渐地黑了起来。
风声减弱,月光熹微,一路上安静地要命,连声鸟鸣都听不见。
此去广州不眠不休也要跑上三天,这三天时间足够扭转战局。
季顼微微掀开窗上的帘子,从这零星的月光下看向周遭的密林。一阵风过,树叶扑索索地飘着卷着几滴雨水。
可空气之中,弥漫着隐隐地血腥。
季顼神色一凛,他竖起耳细听风声,一丝极细弓弦之声“啪”地一下打破了这虚伪的宁静。
“往崖上跑!”季顼瞬间喊道。
车夫鼓足了力气抽着鞭子,手里捏着缰绳丝毫不敢放松。
霎时,路旁的树上站起两排黑衣人,举着弓直对着马车,箭矢如细雨一般从天而降,仿佛瞬间就要淹没这辆马车。
说时迟那时快,季顼长臂一揽将车夫卷进车内,蓑帽应声而落,一张俏脸惨白。
“苏卿尘!”季顼虽然隐约猜到了,但当亲眼看见车夫就是苏卿尘的时候,仍是忍不住咬紧了后槽牙。
“王爷……”苏卿尘下意识地提嘴一笑,可箭雨声猝然劈头盖脸地钉在车架上。
前行的黑马突然一声嚎叫,马车开始不走直线,硌上了几块巨石之后摇摇欲坠。
季顼稳住身形,往外一抬眼,只见眼前就是断崖,登时神色一紧。
马车外全是追兵,冒出头来就会被万箭穿心,可要是不逃出去,离坠崖仅剩咫尺!
电光火石之间,季顼做好了打算,他把苏卿尘的头护在胸前,极快且清晰的把自己的计划和盘而出:“等安全了,拿着我的玉佩往南走,到了韶关后有人接应。告诉他们桓瑜的亲卫已经往京城去了,他们不会为难你,记住了吗?”
苏卿尘一时没反应过来,突然有种这是季顼最后一次和她说话的预感,她慌乱地抬起眼看向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
季顼的嘴角微微抬起,眼睛亮得出奇,这张总是冷峻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温柔和眷恋。
苏卿尘不敢眨眼,怕这柔情稍纵即逝,更怕眼前这人为了保护自己做出什么傻事。
她一向是想活下去的,但活下去的代价是牺牲季顼,她不知为何不敢往下想了。
车离崖边越来越近,季顼护紧了苏卿尘,很再想听听她的声音,便催促她回答:“记住了没有?”
话音未落,怀中少女突然伸出手捧住他的脸,唇上一热,他的心骤然一紧,还未来得及细细感受这美好,马车就猝然悬空“噗通”几声,沿着崖壁滚落下去。
溪水潺潺,带走苏卿尘身上的脏污与血迹,她手指一动,慢慢从这小溪中爬起身体。
坠崖那刻她从头到脚都被季顼包了起来,尽管如此,脑袋还是晕乎乎地辨不清此刻的方向。
她跪在溪水边缓了半天,抬头看见的仍是漫天繁星,这才意识到这一夜还没过去。
季顼?季顼在哪?
苏卿尘手脚并用地站起来,眼神似乎不太聚焦,但心的恐惧和悲恸莫名袭来,她摇摇晃晃地走向地上那架支离破碎的马车,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季顼,季顼!”她奋力掀开车架,用双手不停地拨开锋利的碎木,鲜血很快从掌心流下,她却感受不到丝毫疼痛。
马车不大,纵使她前前后后翻腾了两边,也没看见季顼的身影。
怎么可能没有人?难道他先走了?
苏卿尘倒是希望这样,起码能证明季顼他还平安。
她转身看向自己坠崖的地方,突然向反方向折去,自己都被摔出马车了,更何况季顼了。
果然,在马车的另一端,她看见了一个满脸污血的人,正趴在地上脸色呈现不正常的惨白。
幸好还有微弱的鼻息,苏卿尘松了口气差点脱力。
虽然崖边离着很高,但绝不是能逗留的地方,苏卿尘转身从车里脱出一张席布,将季顼挪到席布上。
她不知道季顼身上是什么状况,不敢太用力可她毕竟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挪动一个男人。
等到放好季顼,她眼前一黑差点大头朝下栽下去。
头顶上的北斗星很好辨认,她不敢再多耽误拖起人艰难地朝着南边走去。
天色渐亮,鸟鸣声起。
季顼感觉的身体好像还在移动,他睁开眼睛看见的先是一览无余的天空,脑袋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直到路上的石子硌了他一下,他才意识到自己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