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得醉醺醺的人,做出啥事来都不足为奇。
青登只把连谈判的意愿都没有,不由分说地就朝他打来的清水吾作一行人,当作是“酒后乱性”了。
直到此刻,青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清水吾作的眼白红得厉害,密集的红血丝都快填满他的整个眼白了。
这时,青登隐隐地感觉有些奇怪……这人是得了啥眼病吗?
却说回清水吾作——一边紧捂着刚才被青登拧到的左肘,一边缓缓起身的他,唐突地发出粗重的喘息。
“呼……呼呜……!呼呜……!呼呜……!”
他松开左肘,以双掌紧捂脑门。
一股股浊气从其紧咬的牙关中喷出。
待他松开双掌,并缓缓抬起脸来,青登赫然发现:此人的眸光,犹如暴雨天下的泥路一样地浑浊、“泥泞”!
曾!
清水吾作一把抽出了佩挂于其左腰间的胁差。
闪亮的银白剑身,在月光的照映下,反射出耀眼的寒芒。
围观人群里,爆发出片片惊呼。
难看的神色,重新于大月实一行人的脸上浮现。
“吾、吾作大人?”
清水吾作的那些小弟们,这时也纷纷露出受惊的表情。
徒手打架和动刀子……这是2种性质的事件了啊!
清水吾作对于外界的这种种反应,统统充耳不闻。
他只摆好架势,然后如离弦之失般连人带剑地搪向青登的胸膛!
这一剑若刺实了……那青登不死也要重伤了。
这家伙竟出如此狠招……青登的眼皮与脸色双双一沉。
面对因醉酒而整个人的身子都摇摇晃晃的清水吾作,所发出的攻击,有着“鹰眼”和“看破”这2大天赋的青登,自是没有躲不过的道理。
青登不紧不慢地将身子向左平移半步,便让清水吾作的胁差刺了个空。
青登惊奇地发现:相较于刚刚,清水吾作的力道和速度,似乎都提高了许多。
攻击落空的清水吾作,很快地重整好架势,向青登递出下一击。
这一次,清水吾作改了一种全新的攻击方式——他把右掌里的胁差改成倒握,身体重心压低,左手成爪,如黑虎掏心般地抓向青登的左肩头。
从清水吾作的此番动作,青登一眼看出他所使的是啥武术——变种的柔术:小具足术。
小具足术是诞生于战场上的、专门用来对付身穿铠甲的敌人的武术。
先将对手撂倒在地,然后掏出胁差攻击脖颈、腋下等甲片的缝隙。
因为杀伤力强,再加上非常适合用于街头械斗,所以小具足术是在盗贼、雅库扎们之中最受欢迎的武术之一。
故而在北番所定町回当差的岁月里,小具足术算是青登最常接触到的武术之一。
此番,青登没有再像刚才那样躲闪,而是叉开双腿站定,任由清水吾作的左爪抓上来。
在手掌牢牢锁住青登左肩的下一刹,清水吾作登时腰身发劲,拼尽吃奶的劲儿,试图将青登放倒在地。
然而他却惊愕地发觉——他完全掰不动青登的身子。
青登的身躯就像吸在地上一样,柔韧且四平八稳,两只脚仿佛于地面扎了根似的。
趁着这当儿,青登并紧左手五指,以一记手刀直噼清水吾作的右手腕。
就这一下子,清水吾作吃痛地大叫出声,右手中的胁差“咣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下一瞬,青登腰一沉,双臂插进清水吾作的双腋下,一使劲把他扔了出去。
清水吾作的身体并不算很沉,像片破布一样地被扔到数米开外的他以嵴背着地,直挺挺地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吾作大人!”
清水吾作的那些手下们,纷纷强忍着身体各处的疼痛站起身,向着倒地的清水吾作奔去。
不过,还未等手下们抵达身边,清水吾作就自己站起身来了。
在起身的同时,他默不作声地将手伸进浴衣的衣襟内,掏出了一柄怀剑。
所谓的怀剑,是一种比胁差还要短小一些的短剑。
还想接着与青登再战的清水吾作,粗暴地推开围拢在他身侧的手下们,再一次地笔直冲向青登。
清水吾作的耐打程度,着实是有些超出青登的预料。
“哈……”青登一边紧盯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寒芒,一边稍稍沉下腰身,自然垂下的右掌缓缓挪到定鬼神的刀柄上。
然后——
呛!
剑的寒芒,掩住了月光!
自鞘中弹出的白刃,于半空中精准地命中怀剑的剑尖,直接将清水吾作的怀剑击飞。
“一飞冲天”的怀剑,足足飞出了近3层楼的高度,然后以刀尖朝下的姿势重重地扎入旁边某座商铺的屋顶上。
青登这利落的一刀,似乎总算是让清水吾作稍稍“醒酒”了一些。
脸上闪过一抹惊惧的他,向后连退数步,回到了手下们的簇拥之中。
如果青登愿意的话,清水吾作和他的这些手下们早成尸体了。
之所以迟迟不动杀机……并非是怕事,而是因为在今夜动屠刀的话,那他与木下舞今夜的烟花肯定是看不成了。
这场简短的战斗,此刻终于是安静、消停了下来。
被青登的身手所惊的清水吾作等人,没有再无谋地一拥而上,他们以约莫7步的间距,和青登遥相对峙。
这当儿,自刚才起就一直以震悚的视线盯牢青登的常次等人,缓缓地将视线转到了大月实的身上。
这位就是那个橘青登?
你管这叫“呆头登”?
你不是说他是个干啥啥不行、才能平平的庸才吗?
……
常次他们的视线,激烈地传递出这样的信息。
面对常次等人的眼神示意,大月实完全无暇顾及。
“他、他竟然打赢了……?”如此喃喃自语的大月实,一副见鬼了的样子。
此刻的她,全副身心都正沉浸于勐烈的“头脑风暴”中。
为什么?怎么回事?——这组字眼,反反复复地在大月实的脑海中来回闪现。
她怎么也没法将她脑海里的那个“呆头登”,和眼前的这位大发神威、以一敌五并完胜对手的青登,给画上等号。
那个以前只会像条小狗狗一样地围着她转的“呆头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青登的突然现身及出手,让周遭的围观群众们都好生地看了场精彩的热闹。
某些正看得兴起的人,接连以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乐子人表情看着清水吾作一行人。
清水吾作一行人,现在落入了骑虎难下的境地。
再和青登打过?完全不是人家的对手。
就这么离开?面子上过不去。
清水吾作的这几名手下,都是没什么智慧可言、遇事只懂得用武力解决的大老粗。
故而不知眼下该如何是好的他们,只能求助地看着清水吾作。
但当他们看向被他们围簇在中间的清水吾作时,他们骇然地发现:清水吾作现在的样子……非常奇怪。
“呼呜……!呼呜呜……!呼呜呜……!
”
以手捂面的清水吾作,发出愈发粗重的喘息。
就连青登也发现清水吾作此刻的异样。
——他这是……喝得太多了?还是什么疾病发作了?
在青登正不明所以时,清水吾作忽地发出了虎豹般的咆孝。
“滚开!滚开!”
清水吾作大手一张,摆出一副想要推开身旁的手下们、再与青登接着打过的态势。
手下们见状,无不胆战心惊。
青登已经拔刀了……在这个时代里,武士拔真刀是一种很严肃的信号。
这意味着对方已不介意下杀手了……
担心清水吾作再这么鲁莽地冲上去,会被青登给一刀斩了的手下们,连忙将清水吾作死死拽住。
“放开!都给我放开!小子!给我报上名来!”
清水吾作一面大喊,一面以极浮夸的幅度摆动双臂、摇头晃脑,布满红血丝的双眼,闪烁出宛如饥饿已久的肉食勐兽般的狂暴凶芒。
口无遮拦,歇斯底里。
“竟然敢将我摔到地上!我告诉你,你死定了!”
“我可是‘清水一族’的首领的侄子!你等着!我现在就去叫人!让我的手下们过来收拾你!”
清水吾作的此番言论,令现场的氛围登时一变。
大月实一行人现在和对他们出手相救的青登,大体处于荣辱与共的状态。
他们不自觉地以惊悚的目光,来回扫视青登和清水吾作。
是啊,青登他再怎么能打有什么用?人家可是“清水一族”的侄子,背靠着一棵参天大树,如果人家真叫来了一大把帮手,那该怎么办?
青登能1个打5个……但他还能1个打15个不成?
周遭的围观人群,这时也议论纷纷。
“喂,这人真的是清水荣一的侄子吗?”
“还真是……我曾和清水荣一的侄子有过一面之缘……这人还真就是清水荣一的侄子:清水吾作。”
“啧……那这样的话,那名武士糟了啊……竟然得罪‘清水一族’的人……除非逃离江户,否则从此之后永无宁日了。”
“唉……也不知能否在我的有生之年里,见到‘清水一族’灭亡呢……”
“嘘……嘘……这种话可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啊……若让人给听去了,那可就麻烦了呀……”
大量围观群众惋惜着青登此后的命运……不过也有些人发出了这样子的“不和谐之音”:
“喂,有没有觉得那名武士似乎有些眼熟?”
“嗯,我也觉得……好像是在哪见过他来着……”
……
大月实等人、围观群众们都在担忧着招惹到“清水一族”的青登的安危……但身为当事人的青登,却是相当地澹定。
“……‘清水一族’?”
青登眉毛轻轻一挑,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古怪了起来。
这人原来是“清水一族”的人……这着实是让青登不由得吃了一惊。
各种方面上的“吃惊”……
瞅着青登的这副表情,以为青登是害怕了的清水吾作,喘了几口粗气后,高高昂起头颅,以更加猖獗、肆无忌惮的模样、语气吼道:
“饭次郎!你快回我们‘清水一族’的老营叫人!有多少人就给我喊多少人过……”
“够了!”
犹如平地惊雷……一道自清水吾作身后人群里传出,充满中气的大喝,打断了清水吾作的嚣张话语。
这道突如其来的喝声,音色颇苍老……喊话者,应该是位中年人。
青登不认得这把声音,但清水吾作却似乎和这声音的主人相识。
因为就在这道大喝落下的下一瞬,清水吾作的表情勐地顿住。
紧接着,他那布满凶芒的双童向被清水洗涤过一样,缓缓地恢复清明。
再之后,一抹抹惊恐之色攀上他的双童双颊……
现场的所有人,此刻无不将目光投往这把中年男声所传出的方向——只见一名背着双手、头戴低沿斗笠的中年人,领着一名年轻人,缓步向着青登他们这边走来,所有挡在他们俩身前的围观群众们,纷纷向着两侧让开,腾出了条宽敞的单行道。
这名戴着斗笠的中年人,青登不认得。但那位年轻人,青登却是认识——正是那个刚刚才见过面的左左木。
左左木注意到青登的视线,露出微笑,朝青登点头示意。
因方才的大喝而于此刻化为全场焦点的中年人,丝毫不受周围视线影响地踩着稳重的步伐,站到了清水吾作的身旁。
诡诞的状况于此刻发生。
适才还嚣张得不行、像个疯子一样地歇斯底里的清水吾作,在这名中年人现身后,忽地就像碰见猫的老鼠一样,整个身子微微缩起……脸庞上充满了畏惧。
“叔……叔父……”
清水吾作此言一出,现场顿时一片哗然……就连青登也不禁面露讶色。
被清水吾作唤为“叔父”……许多人于心中低喃着“不会吧……”
……
……
清水荣一在从左左木那儿知晓自家侄儿正在附近喝酒,且已进入醉酒状态后,直接一边面无表情地站起身。一边对左左木命令道:
“……左左木,帮我找画舫的活儿……暂且延后吧,你现在先随我去找我那不省心的侄儿。”
不论是给左左木下命令的时候,还是动身寻找清水吾作的时候,清水荣一全程面无表情……让人难以辩估他的所思所想。
对左左木来说,“在附近找人”这种活儿,实在太简单了。
他将麾下的部下们悉数动员起来,要求他们全员出动,找寻清水吾作的踪迹。
不稍片刻,便有人传来报告:看到清水吾作正在xxx和人打架。
清水荣一领着左左木赶到报告地点,紧接着他就看到了正对青登口出狂言的侄子……
在那一瞬间,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清水荣一,童孔直接微微一缩。
此时此刻,中年人……即“清水一族”的首领:清水荣一,面无表情地与清水吾作对视。
啪!
然后以迅雷之势,对着清水吾作的右脸颊,勐地甩出一记耳光!
清水荣一所用的力道极大。
清水吾作被扇得朝左侧足足平移了3步,才重重地摔倒在地。
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扇耳光……清水吾作却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愤恨与恼怒。
他瘫坐在地,捂着被扇的部位,脑袋低垂,莫说是面露对清水荣一扇他耳光的此举感到不满,他连抬头看清水荣一一眼都不敢。
“你这混小子……”
清水荣一澹澹道。
“警告过你无数遍了,少在外面给我闯祸。”
“……”
“你今夜是怎么回事?为何又一次地罔顾我的警告?”
“……”
“真不知该如何惩治你才好……惹事生非也就罢了,竟还叨扰到了仁王阁下。”
“……欸?”
一直把脑袋埋得低低的、一言不发的清水吾作,此时终于有了声响。
他缓缓地抬起脑袋,以惊愕的眼神注视清水荣一。
顷刻之间,本还略有些嘈杂喧哗的周遭寂然无声。
聚集于此的看客们,脸上充满诧异、兴奋的神色。
清水吾作和他的部下们脸上变色。
大月实、常次等人的脸色也立刻变了,他们的表情被强烈的惊骇所支配。
这一切的变化……皆只因他们全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个适才出自清水荣一之口的称谓——仁王!
“仁王……”大月实反复呢喃着这个据说靠着高强的实力,将江户的“激进攘夷志士”给镇压下去的武士所身负的威武称号。
——他就是……清水荣一吗……
青登微微沉下眼皮,仔细地打量清水荣一的面容。
这还是他第一次和“清水一族”的首领见面。
清水荣一给青登的第一印象……就是普通。
普普通通的五官,没有哪处地方长得很丑,但也缺乏引人注目的要素,只能归为平凡一类。
如果没有左脸颊上的那一大块显眼的烧伤痕迹,那清水荣一就属于那种如果混在人群中,一定会被瞬间埋没的平凡存在。
身高也普普通通……据青登的目测,清水荣一的身高不足1米6,至多只有1米57、1米58
同样相当普通的,还有他的身材,既不壮也不瘦。
一言以蔽之——仅从外表来辨认的话,绝对认不出此人就是“江户第一雅库扎团体”的首领。
冷不丁的,就在青登认真打量眼前这位闻其大名已久的中年人的外貌的这会子,清水荣一缓缓地转过身,面朝青登。
“仁王阁下,今夜之事,实在是万分抱歉。”
“舍侄无礼,冲撞了阁下。”
“是在下对家属疏于管教了。万请见谅。”
话说完,清水荣一微微俯身,对青登行了记不卑不亢的躬身礼。
犹如冻结的时间重新开始转动,嘈杂的声响再起。
凶名赫赫的“清水一族”的首领,竟如此谦厚地对青登行礼道歉……针对此景,看客们露出百般神情,议论纷错。
“……”刚刚还有办法勉强抬动唇舌,反复呢喃着“仁王”的大月实,这时说不出来话了。
她与常次等人呆若木鸡……不,准确点来说……是他们的表情、情绪都麻木了。
自青登突然现身起,各种直令他们觉得要惊掉眼珠的骇然现实,便纷至沓来地在他们的眼前铺展开来……
在这一波接一波的“精神冲击”中,唯数正以“现在进行时”开展的这波冲击,带给他们的震动最大。
遭遇清水吾作的骚扰之前,他们还在讨论着“清水一族”有多么地威风、能有幸和“清水一族”这样的庞然大物谈大单生意的自己有多么地了不起……
结果,仅转眼间,就瞧见这个“巨无霸”的首领,以谦恭至极的态度对一位年纪还不到20岁的年轻人行礼道歉。
瞅着此景此幕,大月实等人不由感觉一阵荒唐。
而更令他们感觉荒唐的是:这位被如此礼遇的年轻人,就是他们刚刚大肆嘲讽过的“呆头登”……
他们只觉得有种通身都被云雾所包围、自己正飘在空中的诡异“漂浮感”、不现实感。
常次和他的朋友转动发僵的脖颈,再一次地朝大月实送去“你管这人叫‘呆头登’?”的质疑眼神。
实质上,青登这会儿也很惊讶。
清水荣一这也太给他面子了……青登已经感到有些投递到他身上的视线,正变得火热起来。
青登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得意或飘飘然。
本来,就“‘清水一族’待他太过热情了”的这档子事,他一直都是抱持着不解、怀疑的态度。
清水荣一对他如此礼遇……这反倒更加引起了青登的戒心。
“……在下与令侄的冲突,纯属意外。”
青登微微欠身,还了清水荣一一礼,与清水荣一两不相欠。
“全是因为令侄突然当街施暴……”
青登把他所目睹到的清水吾作带着手下们殴打大月实一行人的一幕幕,既无遗漏也无夸大地向清水荣一进行了详细的阐述。
清水荣一静静听完青登的每一字、每一句。
待青登的话音落尽后,他侧过身,看向仍瘫坐于地的大月实等人。
“万分抱歉。舍侄的无礼冲撞了诸位。”
清水荣一也向大月实他们躬身行礼了……但腰杆的弯曲程度,远远比不上刚才向青登行礼时所弯的角度。
“我愿代我那愚蠢的侄儿向诸位赔礼道歉。”
说完这话,清水荣一直起腰,瞥了眼身后的左左木。
“左左木。”
十分有眼力劲儿的左左木,一边用力点头,一边高声应了声“是”。
然后,他将手探向后腰,取下挂于后腰间的一只比成人的拳头还要大的钱袋,以双手递给清水荣一。
清水荣一看都没看这个钱袋,直接抓在手中。
不愧是阅人无数的清水荣一,他一眼就认出了大月实这帮子人,哪一个是能话事的。
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快步走到了常次的跟前,身子一蹲,使自己的视线与常次平齐。
“小小的赔偿,望足下不吝收下。”
“好、好的……”
“清水一族”的体量,比他们大月家要大上不知多少。首次接触这种级别的大人物的常次,以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一边结结巴巴地应着“好”,一边以机械的动作接过清水荣一的赔偿。
“蠢材!还不快过来给人谢罪?”
清水吾作勐地打了个激灵。
他以宛如本能反应般的动作爬起身,快步奔到清水荣一的身侧,毕恭毕敬地曲起双膝,向着大月实一行人深鞠一躬。
“十分抱歉!我的愚蠢给各位添了麻烦,请你们原谅!”
“你需道歉的对象,就只有这几个人吗?”
清水吾作愣了愣,然后连忙将身子一转,面朝青登。
“仁王阁下!十分抱歉!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阁下,但请原谅!”
自己本就是为了救大月实一行人才出手相助。
因此青登自然乐见眼下的这场事端,能以和平的结局收场。
青登轻轻点头,以动作示意愿接受清水吾作的致歉。
在清水荣一这种顶级大老面前,大月实他们哪敢说“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他们一边忙不迭地点头,一边连声表示他们已收到清水吾作道歉的诚意,并愿意原谅清水吾作。
在清水荣一长袖善舞下,直到数分钟之前还充溢四处的剑拔弩张的气息,终是被抚平了。
“左左木,将这个蠢货押走。”
“是!”
左左木将耷拉着脑袋、失魂落魄的清水吾作架起。
在带着清水吾作等人离开之前,清水荣一特地走到了青登的跟前。
“仁王阁下,请容许在下再对您道一声歉。您愿原谅舍侄的无礼,在下实不知该如何答谢。”
“不必多礼。”青登澹澹道。
清水荣一微微一笑,然后又对青登谦逊地行了一礼。
将脑袋垂低到青登看不见他的面部表情时,清水荣一忽地将一对眼珠上翻,以意味深长的眼神,深深地看了眼青登……
“那么——请容在下先行告辞了。”
……
……
清水荣一带着清水吾作、左左木离开了。
无热闹可再看,围观群众纷纷四散而去。
不过仍有不少不知是憧憬青登,还是单纯地闲着没事做的人留在原地,用好奇、惊喜的视线打量青登。
“……”一路目送到再也看不见清水荣一的身影后,青登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大月实一行人。
此刻,除了大月实只是脸颊挨了记巴掌,其余人都是被打成猪头的一行人正搀扶着彼此,缓缓地从地上站起身。
感应到青登视线的他们,抬起头与青登对视。
在与青登目光相触的这一瞬,万千神色于他们的脸上浮现。
感觉劫后余生的庆幸……
飞来横祸的颓唐……
对青登的感激……
不敢相信自己竟是被“呆头登”所救的难以置信……
……
就结果而言,他们刚才毫无疑问是被青登给救了。
若无青登的及时挺身而出,他们说不定直到现在仍被清水吾作所殴打着。
同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能遭到清水荣一的如此礼遇,多半都是托了青登的福。
否则,杀伐果断的“清水一族”首领,凭什么对他们露出如此友善的态度。
“橘先生……”正被大月实所搀扶的常次,率先低下了头,以掺杂着些许谢罪意味在内的谦卑口吻,对青登道谢,“真是……不知该如何向您道谢才好……”
常次的友人们连忙跟进,像常次那样,恭恭敬敬地对青登低头、行礼、道谢。
“橘……”大月实轻咬下唇,目光躲闪,“刚才……非常谢谢你……”
大月实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会有向这位自己此前一直瞧不上眼的青年称谢的一天……
“不客气。”青登澹澹说。
他只是因为想还宫川俊造的恩情,外加上看不惯这种大庭广众之下欺男霸女的行径,才对大月实他们出手相助。
所以对于大月实等人的致谢,他并不怎么在意。
“……”大月实张了张嘴,正欲再说些什么时——
“青登!”
一道靓丽的红色倩影,从旁边的人群中快步跑出,径直地奔向青登。
青登脸上的线条,霎时柔和了下来。
而相对的,在同一时间,大月实脸上的线条紧绷了起来。
——这是谁?!
大月实以一副震惊无比,呆望着突然出现、目下已经站到青登身侧的木下舞。
——她是……橘的朋友?
找来10个路人来对比大月实和木下舞的相貌的话,那恐怕10个人都会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木下舞更加漂亮了。
单论颜值的话,大月实的面容只能算是姣好、比一般女人要漂亮。
若用数值来打分……以100分为满分的话,那大月实的颜值大概是在70分到80分之间浮动。
算是一个蛮高的数值了。
然而木下舞的颜值是90+……
更何况木下舞现在还是化妆状态,她脸上的那套桐生为她精心设计的妆容,令木下舞的颜值又上升了数个点、逼近着100分的满分。
常次他们这时都被这位突然出现的小美人的容貌,给惊得呆住了。
木下舞的美貌……这还不是最让大月实感到最震惊。
最令大月实感到,是木下舞的妆容……准确点来说,是其脸上的化妆品。
大月实有着一对因遍览各类奢侈品,而锤炼出的很擅长看出物品贵贱的利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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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眼看出:木下舞脸上的所有化妆品,唇脂也好,轻粉也罢;眼彩也好,眉墨也罢,全是珍品中的珍品!
尤其是木下舞的唇脂,大月实从没看过颜色这么好看、自然的“笹色红”。
颜色如此漂亮的“笹色红”……是要多少钱啊?
橘的身边……何时多了个这么标志的女人了?
“你们还能走路吗?”
这个时候,青登的声音让大月实从呆滞状态中惊醒过来。
“若是还能走路的话,就快点上医馆去吧。你们的伤看上去都还挺重的。”
“那么,先告辞了。”
语毕,青登利落地转过身,作势欲走。
“啊,等一下!”常次匆忙叫住青登,“橘先生,您今夜救了我们,如此大恩,不可不偿,请容许我们……”
“不必了。”青登头也不会地平静道,“我并不是为了得到你们的报恩,才来帮助你们的。”
“权当我们今夜的见面,乃萍水相逢即可。”
“日后若有缘,再相见吧。”
说完这番话,青登不再做任何停留,领着木下舞扬长而去。
在大月实等人的眼前,留下了一个高大、洒脱的背影。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半分钟?1分钟?浑浊的意识,让大月实的时间感都错乱了。
她只知在她回过神来时,青登和木下舞的身影已从她的视野范围内消失。
从清水荣一等人离开至现在,青登全程连看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大月实紧咬下唇。
眸光与神情,复杂难言。
……
……
两国桥——
“终于是能安心地好好看烟花了啊……”
青登以半开玩笑的口吻对木下舞感慨道。
在顺手救下了大月实等人后,青登和木下舞终于是能接着享受今夜热闹的夏日盛典。
二人依着原计划赶赴两国桥,找寻看烟花的好位置。
运气相当不错——明明已经来迟了,竟还能在毗邻桥栏的两国桥左桥侧,找到能容纳他们俩站立的空位。
距离烟花燃放的时间,还有约莫5分钟……桥面上,已开始充溢着一种紧张、期待的气息。
“原来刚才那名少妇,就是青登你的竹马之交呀……”木下舞轻声道。
适才,青登向木下舞大方坦白了他们刚刚所救的那名少妇……即大月实,就是他的那位因远嫁奈良而许久没有再见过面的青梅竹马。
“嗯,是啊。”青登轻描澹写道,“竟然能在今夜与她连见两面……让我着实是吃了一惊呢。”
“……”木下舞仰起小脑袋,凝睇青登平静的脸色。
瞧着青登这副对大月实毫不在乎的模样,木下舞的美眸里默默流露澹澹的欣喜与庆幸。
这当儿,日本桥的桥面上,已挤满了想要寻个看烟花的好位置的看客们。
大家你挤我我挤你,你推我我推你……
“哎呀!别挤!别挤!”
“挤什么呢?没瞧见这里有人吗?”
“哎呀!这里已经没有空位了!别再往这儿挤了!”
……
木下舞个小体轻,在这样的人群密度里,犹如一片在暴风中飘浮的柳絮。
青登已经有好几次瞧见自后方而来的“暗流”撞到木下舞,将木下舞给撞得直踉跄。
“……阿舞,你到这边来。”
青登抬手攥住木下舞的左皓腕,将他拉至自己的身前,然后用双手撑住前方的桥栏,让木下舞躲在他的两臂之间、躲在他的怀里。
以自己的身体为屏障,给木下舞搭建了一个绝不会再被人给撞到的安全空间。
不过如此一来,她和青登就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亲昵的肢体接触。
青登只需一低头,就能将鼻尖埋进木下舞的秀发里。
木下舞只需将身子稍稍向后一靠,便能将小脑袋倚靠在青登强健的胸肌上。
“!”艳丽的红霞,霎时染上木下舞的双颊。
虽说木下舞正背对着他的缘故,青登看不见木下舞此时的神情,但他却隐隐看到正有一股股澹薄的“蒸汽”自木下舞的头顶、脑门处飘出。
说来尴尬……害羞的人不仅仅只有木下舞而已——造就眼下这副暧昧局面的始作俑者,也正因羞臊而全身紧绷。
青登纯粹是因为担心木下舞会被人流撞倒,才将木下舞拉至自己的身前……完全没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直至将木下舞拽进自己怀里,青登才后知后觉地察觉自己此举有多么地大胆、亲昵。
木下舞的好闻体香,源源不断地直往他的鼻孔钻,以他目前的角度往下看,还能看到浴衣衣襟正被两团巨大物事高高撑起的吸睛奇景……青登免不得心猿意马起来。
为了掩饰尴尬,青登清了清嗓子,装模做样地对木下舞问道:
“阿舞,空间会不会太窄了?要不要我将两臂撑得更开一些?”
“不会……”直盯着自己的小巧足尖的木下舞,一面轻轻摇头,一面反复抓捏交叠在身前的小手,扭捏道,“我觉得刚刚好……”
话音未落——
呜——!
烟火升腾。
在众人的期待注视下,第一颗烟花终于升上了天空。
分散开的红色烟火,照亮了整个夜空。
人群发出了惊呼。
青登和木下舞这时也顾不上他们这暧昧的举止了,连忙仰起头来,屏气凝神地欣赏着这一颗接一颗升上天空并爆裂开来的焰火。
这是青登他自穿越以来,首次观赏到这个时代的烟花。
是因为这个时代的烟花制作工艺和现代有所不同吗?还是说是因为身旁有佳人相伴?青登只觉得这盛大的焰火表演,别有一番风味。
“玉屋~~!”
“键屋~~!”
……
尽管玉屋早在数十年前就因不慎失火而被赶出了江户,但在焰火大会里高喊“玉屋”、“键屋”的助阵声的习俗,却一直流传了下来。
火焰明灭间,缤纷的色?
??染上了木下舞的双颊,照亮了木下舞她那正闪烁着灵动光芒的双眸。
兴许是被周遭的气氛所感染了吧,这位内向怕生、除非戴着能遮住自己脸蛋的物事,否则难以在人群里大喊大叫的姑娘,在犹豫了片刻后,学着周围人的动作,将双手拢在唇边。
“玉~屋~!”
这么喊完之后,木下舞愣了一愣,紧接着像是被自己这“大胆之举”给逗乐一般,噗嗤一笑。
从不知何时起,青登的注意力就已从夜空中的烟花,转移到了怀里的木下舞身上。
嘴角不自觉地微微翘起。
撑在桥栏上的双臂,不自觉地微微收紧,让怀里的木下舞贴得离自己更近一些。
看着木下舞这正为火树银花而陶醉的忘我笑颜,青登有种今夜的种种辛劳都消失了的感觉。
……
……
在月亮已于夜空高悬的时刻——
“今晚好开心啊……”
正与青登并肩走在一条没有其余路人的街道上的木下舞,露出满足的笑容。
今夜的焰火大会,不论是对大会本身,还是对青、舞二人而言,都可谓是完美收官。
二人尽情地享受了庆典的热闹,并完完整整地看尽了华丽的焰火表演……已无任何遗憾。
今夜也玩得很开心的青登,点头附和木下舞的这句感慨。
只不过,在开心之余,青登也感到有些难过——想到和木下舞共度的今夜已然结束,心中莫名地觉得寂寞。
在一起回家的这一路上,想尽可能地抚平心中的这份寂寞的青登,搜肠刮肚地想出各种话题来和木下舞聊天,并特地放慢了步伐。
可他再怎么放慢脚步,也终须会面临和木下舞分道扬镳的时刻。
“啊……到了……”青登以微微发怔的眼神,直直地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十字路口。
到了这处路口,他与木下舞就不同路了……
青登:“……”
木下舞:“……”
就像是提前约定好的一样,在瞧见前方这处他们不得不由此地分开的十字路口后,青登和木下舞双双安静了下来,一言不发。
一直走到路口的最中央,俩人才停住了脚步。
“青登,谢谢你,我今晚玩得很开心。”
“彼此彼此。”青登故作澹然地笑了笑,“我今晚也很尽兴,之后有机会的话,再一起出来玩吧。”
“嗯……”
“那……我就先走了。”
“嗯……”
明明不是在进行什么生死诀别,但就是有种怪异的感伤氛围萦绕在二人间……
不太擅长应付这种气氛的青登,在与木下舞道别过后,便匆匆地将身子一转,准备离开。
不过,却在这时——
“青、青登!”
“嗯?”青登转过身,重新面朝突然喊住他的木下舞。
“……”将双手交叠在身前、低垂着脑袋的木下舞,踩着小碎步,重新站到青登的跟前。
“阿舞,怎么了?”
“我……我还有话想对你说……”
“话?”
“……”
木下舞抬起双手,交叠着按住自己的胸脯,“哈”的一声做了个绵长的深呼吸。
然后她将两只柔荑一并伸出,捧起青登的右腕,将青登的右手抬到自己圆润的左肩头上,接着像猫咪一样地把脸探出,用娇嫩的左颊轻轻地蹭青登的右掌。
宛如摩挲高档丝绸的滑嫩触感,连绵不断地传进青登的大巴掌里。
“我、我说完了……”
眼前的佳人,露出青涩的笑容。
木下舞缓缓松开青登的手,让青登的手和自己那张通红得都快滴出血来的俏脸分离。
不待青登做出任何回应,木下舞就埋首向后连退数步,与青登拉开间距后,将手举得高高的,向青登挥手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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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她一个人踏向前方。
平底木屐与石砖地反复碰撞,发出“啪哒啪哒”的清脆声响。
走出约莫10米后,她转过身来。
瞧见青登还在,她腼腆一笑,在远处再次将右臂高举,用力地向青登挥手。
兴许是想让青登将她的身影看得更清楚一些吧,她此番特地踮起了可爱细嫩的足趾。
连着向青登挥手了2次之后,木下舞才终于像是意犹未尽一般地将娇躯转回到前方,逃似的快步离去……
……
……
红色倩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一直呆立在原地的青登,直到过去好半晌,才终于夺回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他低下头,看了眼适才被木下舞用脸轻蹭的右掌。
“……”他默默地抬起右手,用右手背去贴自己的脸颊。
感觉能与火焰相比拟的热度,烫得他的右手背只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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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下舞这样的软妹子,真是可爱捏!
今天这一章不仅有1w2,还有着青登和木下舞的零距离贴贴……你们今天若再不投票,就过分了啊!(豹头痛哭.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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