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务处行动科的审讯室位于一幢阴森的老式建筑内,四壁潮湿,斑驳的墙面上隐隐可见已经干涸的血迹。
室内光线昏暗,仅有一盏摇曳的灯光在勉强驱散着周围的阴霾。
熊熊的炭火在一旁燃烧,火光跳跃,映照着刑讯人员那油光满面的膀子,肌肉随着他们的动作而扭曲,透露出一种野蛮的暴力美感。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味、血腥味和汗水的混合气息。
这里是真正的人间炼狱,每个角落都充满了恐惧与压迫,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汪英被牢牢地绑在一张粗糙的木制审讯椅上,他的双手被紧紧束缚在椅背之后,双脚也被固定在椅子下方的横木上。
他的额头上密布着细密的汗珠,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微光。
尽管他一脸的淡然,但嘴角的微微颤抖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波动。
刑讯人员步步逼近,手中的皮鞭在空气中挥舞,发出“嗖嗖”的声响。
汪英深吸一口气,闭上了双眼,仿佛在默默地做着最后的准备。
接下来的审讯将会是一场严峻的考验。
走廊里突然响起了清晰的脚步声,打破了审讯室死寂的气氛。
这脚步声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汪英的心上,让他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沉重的铁门缓缓打开,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方如今的到来,整个审讯室的气氛随之一变。
他的目光在审讯室内扫过,最后定格在被绑在木制椅子上的汪英身上。
汪英感受到方如今的目光,不禁有些紧张,但他仍然保持着镇定,与方如今对视着。
方如今淡淡一笑:“汪英,这次跟你见面简直是太不容易了。”
汪英也是抬头看着方如今,这还是他被捕后,第一次来得及仔细观察这位对手。
这是一位看上去分外青涩的少年,整齐干练的短发,带着些许淡漠的神情,即便只是身着朴素的白衬衫与黑色西裤,站姿也依旧端正无比,特别是那双略微狭长的眼眸,透露出深邃而清冷的视线,仿佛只需一瞥,便能让人的心灵深处涌起阵阵寒意。
汪英历经世故,一眼便洞悉,站在她面前的这位绝非等闲之辈,是个极为棘手的人物。
此人性格刚毅果决,内心冷硬如铁,且深信自己的能力,几乎不受外界动摇。
虽然被绑缚于木椅之上,汪英却并未流露出半点囚徒的惶恐,反而神态自若,嘴角微扬,露出一抹笑意,开口:“这似乎并不太公平,您对我的身份了如指掌,而我却对您的名字一无所知。”
到底是老江湖了……方如今微微点头,这个日本人和他之前见到的那些似乎不太一样,身陷囹圄之境,却能够坦然处之,这并不是强做镇定,而是有恃无恐,又或者说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当然,害怕是肯定有的,毕竟都是肉长的,在预感到将会被上大刑时都会本能的恐惧。
不过这一切对于方如今来说都毫无意义,他不知道对手哪里来的自信,他只知道,此时不论是任何人落在他的手里,都只有低头认输的份,这才是真正的自信。
“既然如此,我就自我介绍一下,鄙人是特务处临城站行动组组长方如今!”
对于汪英这个阶下囚,他的身份没有隐瞒的必要,特高课已经派人在收集他的资料,并且这些资料出现在了南京,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即便是南京的特高课潜伏人员,也不可能对他的身份一无所知。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方如今此言一出,汪英的眼睛突然微微一睁,他没有想到,亲手抓捕自己的,正是之前通报里提到过的那位年轻的中国特工。
“你就是方如今?”
“我有必要在这个问题上做文章吗?”
汪英点头:“没错,你说的也对!”
“看你如此淡定,应该是早就留了后手!”方如今向来喜欢直接进攻,不喜欢浪费时间。
汪英哈哈大笑:“果然还是被你猜出来了。实话告诉你,即便你抓了我,也别想从我的嘴里套出任何的情报。当然了,有些话我还是想说的,说出来痛快,哈哈哈……”
方如今的眉头皱紧,这个对手是想在临死之前逞口舌之快,“那你是怎么发现我们是在利用你的?”
汪英再次露出轻蔑的笑意:“你们抓了陈老板,用土匪的名义让我筹集赎金,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破绽。”
“哦?”方如今饶有兴致地搬了把椅子坐在他的对面。
汪英并未立即回答,而方如今也没有做声,只是静静的等候着。
良久之后,汪英这才缓缓扬起下巴。
方如今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道:“说吧,也好让我知道我是如何输掉这一步棋的。”
陈鲁文的亲笔信,他曾经反复检查过,无论是内容,还是字迹,都认为是没有问题的。
否则,他也不会让人把信交给汪英。
汪英到底是从哪里发现这是一个局的?
这是萦绕在方如今心头的一个很大的困惑。
“最大的问题在于土匪!你肯定不会知道,陈老板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土匪,他的父母和妹妹都是被土匪所杀,他因此而发誓,与土匪势不两立。”
“当然了,为了工作,为了完成任务利用土匪做一些事,那就另说了。”
汪英一边说,脸上越发的得意,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然后呢?”方如今适时引导。
“我知道他跟祥云寨的土匪有联系,没有他的暗中支持和资助,祥云寨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发展成如今的规模。”
“是什么导致了他们反目成仇,以至于陈老板被土匪绑架,并且索要赎金?”
“原因可能有很多种,但无一不表明,陈老板出事了,而且多半跟你们有关。”
“当然了,我也是看到了他的亲笔信,才更加确定了这种猜测。”
说到这里,他又不禁笑了起来。
方如今眼睛一亮:“你是说他的签名?”
“果然是个聪明人,自从我们这个情报小组出事之后,陈老板就通知我们近期不要再活动了,并且取消了之前的联络方式,全部改用备用联络方式。”
“而我和他之间,预警的方式之一,便是他签名的变化。”
“问题就出在中间的那个字上,魯字,需要看到是中间最左边的那一撇,如果其笔画超出了最上面的一撇,说明是安全的,反之,则是有危险。”
方如今仔细回忆信件上的签名,果然如汪英说的一模一样。
“我原以为你有多么的了不起,此刻才知道是高估了你!”
汪英以一副十分得意的笑容注视着方如今,那双眸子里闪烁着狡黠与自信。
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让他内心涌起了巨大的满足感。
此刻,他仿佛站在高山之巅,俯瞰着脚下的世界,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这种感觉不仅来源于他对当前局势的精准把控,更在于他深知自己有能力引领事态的发展,无论面对何种挑战,都能游刃有余地应对。
即便身陷囹圄,他也是最终的胜利者。
汪英心中暗自冷笑,被人传得神乎其神的方如今,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他曾经听闻过很多关于方如今的传闻,说他如何机智过人,手段高明,但此刻,在他面前,他似乎并没有展现出那些被传颂的特质。
这让汪英心中不禁有些轻蔑,也许,所谓的神话,也只是人们夸大其词的产物罢了。
方如今听了汪英的话,内心怒火翻腾。
汪英的轻慢之语如同一根尖锐的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
陈鲁文所谓的写信筹集赎金一事,自己根本就是被利用了,可怜自己还以为精心布置了一个局,最后被人当成傻子一样耍了。
他自问并不是个太在意得失的人,但此刻,汪英的话,却像被放大了数倍,回荡在耳边,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辱。
握紧了拳头,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怒火在胸中熊熊燃烧,仿佛要将理智吞噬。
但方如今毕竟是经历过无数风浪的人,愤怒并不能解决问题。
下一刻,他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用这口气将怒火压制在心底。
随着怒火的渐渐平息,他的眼神却变得越发锐利和冷冽。
那是一种不容忽视的寒意,仿佛北极的冰川,足以将任何轻视他的人彻底冰封。
既然事已如此,再怎么懊悔也是于事无补。
何况,这一局自己也并非满盘皆输,毕竟还有陈鲁文和汪英两个情报员在自己手中。
只要下一番功夫,不怕撬不开他们的嘴。
拿得起,也要放得下,他当即对汪英道:“汪英,我不得不说,你们这次干得漂亮!我进入情报行业中,遇到了不少对手,其中不乏高手,可是,能给我布下圈套的对手并不多,你们算是一个!”
说着,轻轻地鼓掌,赞叹道:“了不起,竟然能够把我玩弄于鼓掌之间,不得不说,你们还是很厉害的。”
忽然,他话锋一转,道:“可是你不要忘记了,你和你的同伴在咖啡馆会面,他因为你的原因而暴露了,别以为他暂时从我手上溜走了,他受伤了,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你很快就会发现,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听到方如今的话,汪英用力抬起头,再次盯着方如今,喘着粗气问道:“他受伤了?”
方如今冷笑说道:“当然,在你走后,他竟然去而复返,以至于被服务生认了出来,这怕是你怎么想也没有想到吧?“
汪英顿时心头巨震,关于咖啡馆的枪声的猜测此刻都随着对方的陈述而明朗起来。
该死的高桥五郎,为什么还要回来?
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一旦受了伤,暴露的机会将会大大的增加。
见汪英面露惶恐,方如今乘胜追击:“如果我猜的没错,你还没有来得及去向你的上级去报告陈鲁文的最新情况,而是将你的猜测告诉了你的同伴。”
“当然了,即便是面对你的同伴,你也未必会实言相告,最多告诉他陈鲁文被土匪绑架了,让他去跟你一起筹钱。”
“汪英,你的心机当真很深,跟陈鲁文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汪英被方如今一语中的,脸色骤变,像是被突然揭开了伪装,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你……你怎么会……”终于,汪英结结巴巴地开口,却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很明白的告诉过你了,是我猜的。”
“你说是你猜的?”汪英换掉那副僵硬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的‘猜测’可真是恰到好处啊。每次都能在关键时刻‘猜’到关键信息,这份‘猜测’能力真是令人佩服。”
显然,他并不相信这出自方如今的猜测。
“我还知道,你有可能派人跟踪给你送信的那个‘土匪’,对不对?”
“在银楼的时候,你之所以接到筹集赎金的信之后,一点都不着急,不就是为了留下时间验证自己的猜测吗?”
“在情报这一行中,有时候动作快反倒并不是什么好事,不是吗?”
方如今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犹如一支支利箭,击中了汪英,让他哑口无言。
他的脸色愈发苍白,眼神中透露出惊恐和不安。
而方如今接下来的话语更是让他如坠冰窟,“我劝你不用再抱希望了,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你派出的人此刻已经在被带来的路上了。”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让汪英瞬间失去了所有的侥幸心理。
果不其然,方如今的话音刚落,就有两个行动队员押着一个青年走了进来。
那个青年低着头,神情萎靡,显然精神是已经被彻底击垮了。
而汪英在看到这个青年的瞬间,浑身颤抖,如同被霜打的茄子,所有的骄傲和自信在瞬间崩塌。
他无法相信,自己精心策划的一切竟然会如此轻易地被方如今揭穿。
青年被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带着哭腔喊道:“不关我的事,我是冤枉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方如今冷冷地看着他,没有立即说话。
此人的恐惧和慌乱在他眼中一览无余,这让他更加确信,此人只是汪英计划中的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而已。
“说,是谁指使你去跟踪的?”方如今的声音,让青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是……是汪经理让去的,还……承诺给我五块钱。”青年结结巴巴地说道,不敢有丝毫隐瞒。
汪英的想法很简单,如果是真的土匪,即便被跟踪时发现了,在没有报警或者是做出对土匪有威胁的行动之前,他们也不会对肉票怎么样,毕竟那都是真金白银。
所以,这一点,汪英并不担心。
你绑架了我的朋友,我不放心,派人跟踪你的踪迹,这个逻辑很合理。
但如果是另外一种情况,是中国人的诱敌之计,汪英完全可以装糊涂,认为那个人就是土匪。
总之尽量拖延暴露身份的时间。
至于他自己,是有信心从银楼安全撤离的。
这是他每天上班下班思考最多的一件事,已经在脑海里过了无数遍。
李斌给他施压,让他意识到了不对劲,故而才请假,实则是计划好了金蝉脱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