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没有爵位,穿着皇子龙卦。
石青色底,正面绣五爪金龙四团,两肩前后各一,间以五色云。
舒舒亲自给他系上金腰带,系上黑底金丝线缀金钱宝瓶荷包。
低头看着金灿灿的腰带,九阿哥自己都忍不住笑了:“斗这个富有什么用?”
舒舒笑着应道:“爷之前不是说了蒙古王公将身家都穿戴了, 那咱们也不能差了,显得朝廷的恢弘大气……总不能咱们在京里,日子还不如草原上富足……”
她说着,又拿出两只通体金灿灿的荷包来,一个上面用珊瑚珠拼了福字,一個上面用红玛瑙珠绣的老虎头。
“这是给十弟、十三弟的……”
舒舒递给九阿哥。
九阿哥蹙眉接了,刚想要说什么,看清楚荷包的针脚, 又改了口:“你那梳头丫头不错,针线也拿得出手……听说这两日呼图克图大喇嘛来朝,到时候爷找个机会,跟他要两串开光的东西给你……”
舒舒连忙道:“不用不用,这些关乎信仰的,本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我虽佛家、道家的书都看,可算不上两教弟子,不信这些……”
现下还不是后世四大喇嘛的格局,只有两位大喇嘛的。
两位是师徒传承。
老师在藏地,顺治六年受封大喇嘛。
弟子在喀尔喀,康熙三十年受封大喇嘛, 就是这位呼图克图大喇嘛。
这位大喇嘛本是蒙古王子,是土谢图汗王妃之子,被认定为活佛转世。
因为蒙古地区全民信黄教,大喇嘛的地位极高。
九阿哥即便是皇子阿哥身份,讨要东西也要欠下人情, 舒舒觉得没有必要。
九阿哥诧异道:“你不信这个,还整日里‘福禄寿喜’的……”又指着她身上旗装绣纹:“衣裳上,也都是仙鹤啊、松纹啊什么的, 比那小老太太还神道……”
舒舒忍不住捶了他一下:“这是美好愿景,什么神道不神道的……”
“那抄的那些经书呢……白抄了?”
九阿哥还是觉得她这个行事很矛盾:“不信这个,还整日里看这些做什么?”
“很有趣,长知识……”
舒舒真心实意的说着。
上辈子看了不少书,可是佛道典籍完全没有涉猎。
这辈子从《易经》开始,虽然看的云山雾罩的,不能领取其中深意,可也觉得长了不少见识。
一个神秘有趣的领域。
两教都有劝诫世人的意思,就有不少道理在里头。
“吃喝玩乐怎么着不行?整日里学这个,学那个,累不累!要是哪天真信了,走了歪路,整日里跟爷讲因果,爷可受不了……”
九阿哥说到这里,仔细想了想,劝道:“你要实在悠闲,想要打发时间, 还是好好想着赚钱……爷瞧着你这个上手更快,不用那么费心思,也不会走歪路……”
舒舒忍不住掐了九阿哥一把:“爷浑说什么?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界?”
蒙古全民信教, 那出身蒙古的太后自不例外。
上行下效,宫里的娘娘们都供着佛。
九阿哥闭嘴,不吭声了。
舒舒见他厌学明显,离了尚书房开始放飞,好奇道:“除了洋文之外,爷还喜欢什么?”
九阿哥带了几分得意:“蒙文、藏文也算是偶有涉猎……大喇嘛这几年有一半时间驻扎京城,爷见过几次,别的不说,用藏语与他的随从对答是无碍的……”
大喇嘛虽是在喀尔喀出生,却是在藏地学佛法,接受灌顶,身边从人也有大半是出身藏地的僧侣。
舒舒脸色露出崇拜之色:“爷真厉害,再没见过比爷更聪明的人了……”
意大利语、法兰西语,再加上藏、蒙、满、汉,这就是六门语言。
就算真的如九阿哥说的,偶有涉猎,能无障碍交流也是够厉害的。
九阿哥面上得意,眼光中带了温柔。
舒舒想起一句话。
男人都需要被崇拜,即便一无是处,也希望你崇拜他吸烟的姿势。
九阿哥身上,还是能发现不少闪光点。
舒舒觉得,自己可以学夸夸党,以后嘴巴再甜些。
九阿哥还是不大满意舒舒身上的首饰:“回头爷好好设计,肯定不会这样沉甸甸的,坠着脖子不舒服……”
舒舒看到梳妆台上的玻璃手镜,想起前年修建的皇家玻璃作坊。
“爷,玻璃作坊那边能制玻璃镜么?”
舒舒有些好奇。
连西洋款式的座钟,内廷造办处都仿制出来。
那这个玻璃镜应该也差不多了吧?
九阿哥摇头:“那边只能制缠丝玻璃,烧不出这么通透的……这银镜都是传教士从西洋带来的……”
舒舒觉得可惜。
不过她没有插手的意思,玻璃烧制自古就有。
皇家连玻璃坊都有了,自是更不缺方法。
不过是现下燃料与提纯的问题,才鲜少能烧出完全透明的玻璃。
倒是九阿哥,不知道会不会有兴趣。
舒舒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什么。
九阿哥则是主动提道:“其实,除了理藩院,爷原本还想着工部来着,想去制造库……小时候看话本子,觉得诸葛孔明的‘木马流牛’很有趣,找机会试试,肯定也很好玩……”
“那内务府……”
舒舒虽不心疼九阿哥交出了差事,可是还有个下江南的美好愿景。
“老七现下也没有差事呢……”
九阿哥说着:“且看汗阿玛安排吧,反正咱们想了也白想,最后做主的还是他老人家。”
两人磨磨蹭蹭的不出来。
五福晋、七福晋、十阿哥、十三阿哥都在外头等了。
就是不好过来催。
眼见着再不出发,就要耽搁了,十阿哥踹了何玉柱一脚。
何玉柱这才硬着头皮,隔着门禀道:“爷,福晋,到点儿了……”
舒舒与九阿哥手拉手的出来,就见几个人在院子里站着。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两人的手上。
九阿哥轻咳一声,扶着舒舒下了台阶。
舒舒鲜少穿这么高的旗鞋,有些穿不惯。
核桃与小榆换了衣裳,统一的宫人蓝色褂子,上前来扶舒舒。
舒舒望向五福晋与七福晋,两人也跟她差不多,全套首饰,穿着花盆底的旗鞋,身边带着宫女。
眼见着十三阿哥有一眼没一眼的偷看舒舒,九阿哥蹙眉,手中的荷包想昧下了。
十阿哥却是眼尖,直接凑上前:“这是什么?”
十三阿哥也看到了,目光直接落在小老虎荷包上。
“九嫂预备的!”
十三阿哥眉开眼笑。
十阿哥立时抽了那个福字荷包:“那这个是我的……”
十阿哥马上将自己的荷包收了,换上这个,对着舒舒道:“谢谢嫂子,真好看……”
十三阿哥也换上了,也对舒舒道谢。
舒舒摆摆手:“不用客气,你们快走吧,前头耽搁不得……”
正式宴席,自然分了男女,不在一处。
时间确实不早,兄弟几个急匆匆走了。
剩下妯娌三个,则是扶着丫头的手,往宴席处而去。
七福晋笑道:“金荷包,你怎么想的?不过气派是真气派了,估摸着这些蒙古王公会当成是京城的时兴,说不得以后也跟着流行金荷包……”
舒舒用帕子捂了嘴,压低了音量道:“就我们爷一个人披金挂玉的,怕他抹不开脸……有两个小的陪他,省得他臊了……”
“哈哈……”
七福晋不由笑出声:“你想得周全……要是满屋子的人只盯着我一个,我也抹不开……”
女眷宴所,就在公主府后殿。
距离几人的住处不远,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屋子里坐了一屋子的人。
除了随扈的一干女眷,大多数是蒙古服饰的妇人,入眼就是金光闪耀。
妯娌几个来晚了。
五福晋为首,跟太后见礼,亦是请罪:“皇祖母,我们几个梳洗耽搁了……”
一口带着科尔沁口音的蒙语。
太后笑着点点头,又望向舒舒与七福晋,见她们都打扮的鲜亮明艳,很是满意的点点头,招呼五福晋近前,拉着她的手,对众人道:“我这孙媳妇,长得好,性子也好,我们五阿哥有福气……”
诸位蒙古王公女眷,除了端静公主与下首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妇人没站起,其他人都起身,见过三位皇子福晋。
三位则跟着公主的介绍,见过诸位福晋与宗女。
都是五福晋在前作答,舒舒与七福晋就跟在身边,行礼与微笑。
五福晋被太后特意介绍,又是这般气度,这样妆扮,流利的蒙古话可以交流,立时得到几位蒙古福晋喜爱。
那夸奖的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倒。
长生天赐下的娇女。
眼睛似玛瑙般明亮。
饰品像繁星似的闪亮。
她们表达喜爱的方式也十分直白,直接摘了项圈、手镯什么的,就往五福晋身上戴。
饶是五福晋再淡定从容,都被夸得满脸通红,更是看着满眼的金银手足无措,求救似的望向宜妃。
宜妃笑着,显然很满意长媳的表现,却没有解围的意思。
五福晋没有法子,只能又望向太后。
太后笑眯眯的点头:“收下,收下,都是老亲,不是旁人……”
宜妃坐在太后下首,笑盈盈的看着眼前情景,眼睛余光看了眼侍立在旁的舒舒。
见她老实乖巧模样,并无一丝异样,宜妃笑容更真切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