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所,上房。
众人都散去了,恢复了安静。
九阿哥坐在炕边,低头看着手上的伤口,不敢抬头看舒舒。
伤口上涂抹一层药膏,散发着浓浓的药味。
舒舒看着他心虚的样子,哭笑不得,挑了帘子出去。
九阿哥抬起头,看着舒舒的背影,起身追上来,道:“生气了?”
舒舒瞥了他一眼,道:“到了晚膳时候了!”
九阿哥讪讪道:“我当时就是气炸了肺,不动手要疯了!”
舒舒指了指他的虎口道:“现在舒坦了?”
九阿哥呲牙道:“疼!”
少一时,膳桌摆上来了。
九阿哥的右手废着,舒舒就给他左手塞了个调羹。
用调羹到底不方便,她中间还忙了两回,将九阿哥的米饭弄成鸡蛋羹拌饭,让他吃的更方便些。
倒是难的,九阿哥没有再絮叨。
只是等到膳桌撤下去,他才道:“爷好像得罪毓庆宫了……”
妻子素来与人为善,才费心在宫里周旋。
舒舒看了他一眼,道:“得罪就得罪了!”
她心中也是憋着气。
即便毓庆宫之前不晓得此事,现下也该晓得了,却是丝毫没有表示歉意。
难道他们还以为身份高了,黑白就能颠倒,就要九阿哥忍了气去道歉?
别说是九阿哥,就是舒舒,都看不过眼。
也就是晓得太子下场不好,否则心里还真是难平。
“那是太子呢……”九阿哥看着她道。
舒舒看着九阿哥道:“那又如何?别说太子,就算爷得罪了皇上又如何呢?皇上还能杀儿子么?除了生死,没有大事!”
九阿哥呲牙道:“你可真看得起爷!”
“爷怕了?”舒舒反问道。
九阿哥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也不是怕,就是心里膈应了,不想挨着……”
之前的时候,他还能劝慰自己不必迁怒毓庆宫,罪魁祸首是索额图。
可是眼下,他不想再自欺欺人了。
他就是不喜欢毓庆宫的人!
舒舒小声道:“还是那句话,爷不要做‘始作俑者’,皇上的慈父之心有十分,现下就有五分在太子身上,不会允许旁人欺负太子的……”
九阿哥撇撇嘴,道:“爷晓得,也有自知之明,不被欺负就不错了,还去欺负太子?!”
舒舒凑了过去,趴在他肩上,小声道:“咱们不下场,在外头看笑话就行了!”
“什么笑话?”
九阿哥心下一动,看着舒舒,小声道:“大哥能拉下太子?”
舒舒摇头道:“不晓得……”
九阿哥看着她道:“你那么聪明,肯定想到旁的了!”
舒舒道:“咱们不操心旁的,皇上正值盛年,正是唯我独尊的时候,爷就做个得宠的皇子就好!”
九阿哥小声道:“今天爷以为汗阿玛会训斥爷呢,到底伤了毓庆宫的脸面……”
所以他当时的眼泪,确实有几分委屈在里头。
结果汗阿玛没说……
“九哥……”
外头传来脚步声,随即是十阿哥的声音。
十阿哥今日进城去了,瞧着样子,现下才回来。
九阿哥扬声道:“进来吧!”
十阿哥挑了门帘进来,周身笼罩着阴郁。
舒舒见状,叹了口气,起身道:“你们兄弟说话,我去叫人切西瓜!”
说罢,挑了帘子出去。
十阿哥点点头,上下打量了九阿哥两眼,视线落在到他的右手上。
九阿哥道:“没事,就是力气用勐了,都是皮外伤!”
十阿哥看着九阿哥,眼角耷拉着。
九阿哥揉着头道:“都过去了,翻篇了,不许再说了!”
十阿哥咬牙道:“九哥想要杀马,做什么不让旁人动手,还骑到马上去杀,还真是厉害了,九嫂晓得么?”
九阿哥忙望向门口,小声道:“行了,小声些,那不是赶到那了么?”
“这也就是运气好,没出大事,要是从马背上摔下来,才是大笑话!”
十阿哥狠狠地道。
九阿哥往炕上一躺,道:“颠得浑身骨头疼,都恶心的吐了,你不说安慰安慰哥哥,还要啰嗦……”
十阿哥黑着脸,往炕边坐了。
他不啰嗦了,可是也没有消气的样子。
九阿哥只能解释道:“都是小马,真是大马,爷这胆子,也不敢动手啊!”
十阿哥瞪了他一眼,望向讨源书屋方向,道:“那边又装死?”
九阿哥讥诮道:“说不得还等爷过去认罪呢,反正三哥、四哥、五哥过去了,也没有后续!”
十阿哥皱眉,道:“太子是不是太自大了?这阿克墩闯祸,都有一回了,这都是第二回了?”
九阿哥垂下眼,不想说话了。
正如之前他恨索额图的时候,心里明白,太子就是索额图的底气。
现下阿克墩无礼,归根结底也在太子身上。
“我要是老大就好了!”
九阿哥磨牙道。
到时候争不争的先不说,先找机会揍太子两顿。
凭什么那么傲呢?
都是汗阿玛的儿子!
十阿哥想了想,道:“对太子的敌意不能露在面上,要不汗阿玛会不喜欢,咱们找机会就是了……”
九阿哥眼睛眨了眨,道:“火上浇油、趁火打劫、落井下石?”
十阿哥垂下眼,道:“管他是什么呢,反正找机会让九哥将这口气出了……”
九阿哥想了想,道:“不着急,过了这阵再说,出气是出气,也别将咱们自己折里头,那就不值当了……”
兄弟心意相通,对视一眼,就将此事记在心里。
清溪书屋。
也到了用晚点的时候,绿头牌子送了上来,不是官员的牌子,而是嫔妃的。
康熙看了一眼。
摆在头一个的,就是宜妃的绿头牌。
他随手翻了。
十一阿哥之殇,也是一笔官司。
偏生每次都有索额图搅合在里头。
索额图死不足惜,可是索额图行事都是为了毓庆宫。
长久以往,宜妃一脉与太子怕是生了嫌隙。
想到这里,他看向梁九功道:“讨源书屋有动静没有?太子打发人去探看九阿哥了么?”
梁九功摇头道:“奴才不曾听闻……”
康熙皱眉。
他之前说九阿哥不通世情,可是太子通的也不多。
这个时候,即便自己不过去,也该打发心腹过去,将此事了结,而不是一直拖着。
九阿哥不是十五阿哥。
十五阿哥稚嫩,与毓庆宫渊源也深,不会记仇。
九阿哥已经是当差的皇子,上面还有五阿哥在。
就在这时,有太监进来道:“皇上,太子求见,在外头候着。”
康熙松了口气,道:“传!”
等到太监出去,太子随之进来。
“汗阿玛……”
太子脸上讪讪道。
康熙招呼他炕边坐了,道:“怎么能这么湖涂,也不多问一句?涉及十一阿哥,怪不得九阿哥恼……”
太子苦笑道:“阿克墩年幼无知,下头的人奉承,阴错阳差,若不是今日九阿哥揭开此事,儿子压根就不知晓还有这样一桩官司……”
康熙点头道:“虽说不是故意的,到底伤了五阿哥与九阿哥的心,你是当哥哥的,也要做个弥补才是。”
太子点头道:“儿子晓得了,儿子已经预备了两份礼物,跟两位弟弟赔不是……”
康熙想到太子名下,有元后的陪嫁产业,京城内外十几处旺铺的,就点点头,道:“如此就好!那阿克墩……”
他提及这个皇长孙,依旧是带了厌恶。
要说之前只是迁怒,因为其生母对他不喜,现下已经是彻底不喜了。
长歪了。
虽说太子之前端着身份,跟皇子们不亲近,可是也没有明显交恶之处。
可是阿克墩,跟个祸头子似的,因他一个的缘故,都出了几次纠纷。
手心手背都是肉,康熙自是希望太子跟皇子们能手足相亲。
结果现下这样局面,他自然越发不喜阿克墩。
太子心下一颤,硬着头皮,道:“阿克墩是儿子疏忽了,叫身边的人教歪了,上回儿子就该好好罚他……”
康熙看着太子,有些意外。
知子莫若父。
一手教养大的儿子,他还能不晓得太子的毛病?
最是护短不过。
这也是为什么康熙处置东宫属人的时候,每次都直接处置了。
要不然的话,过后扯皮,只会伤了父子情分。
也就是阿克墩,到底是皇孙辈了,康熙不愿意插手教养,才没有理会。
今日,肯罚阿克墩了?
太子道:“他打小养在毓庆宫,四周都是阿谀奉承的人,才自大狂妄起来……”
“三岁看老,现下如此,往后能出息的也有限……”
“儿子想着要不将他过给纯靖王叔……”
康熙听到最后,明白了太子的意图。
这是看出自己对阿克墩的不喜,担心阿克墩的前程了。
康熙看着太子,神色转澹,道:“太子,你晓得自己说的是什么?”
太子点点头,道:“儿子寻思了一下午,到底怎么惩戒阿克墩,他已经引起了众怒,罚的轻了,弟弟们不会满意;可是他才九岁,罚的重能怎么罚呢?”
康熙嗤笑,道:“然后呢?就想出这样的法子,将他过给纯王府?白捡个和硕亲王或多罗郡王,这是惩罚?”
太子涨红了脸,道:“阿克墩性子天真,打小被人哄着,自持身份,素来以毓庆宫长子的身份为傲,过继出去,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惩戒!”
康熙皱眉道:“你疼你的儿子,朕也疼朕的儿子,太子,你不该提纯王府……”
太子一愣,随即道:“汗阿玛,七阿哥已经封爵……”
康熙脸上带了失望道:“可是七阿哥封在镶白旗,七贝勒府与纯王府相邻……”
七福晋也是纯王福晋相看过的。
太子羞愧道:“是儿子粗心,没有留心此事……”
坐不住了,今天先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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