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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7-25t23:25:22
黑夜的到来,总是风先知道。
没有形迹拘束的吹拂,会带来些许别于白昼炎气,宛如铁锅揭开过后尚有些许粘黏的短暂的凉意。
凝望渐渐西沉的日轮,感受缓缓淡去的金灿暮阳,在一丝一丝被抽走。抽走的是蒸腾的热意,澄丽的金色,焕发的生命力。
逐渐体会到,夜色不是形成的。
夜晚,是抽离了白昼的世界。
这一切的风景,对于白衣僧人来说,再熟悉不过。
他绝非土生土长于此的人,他的家乡在万里之外,与中原遥遥相隔。那里终年积雪,有一座屹立万年的雪山。居民饱受其灾,饱受其泽。不到五岁的孩子就须学会拉弓放箭,每年的冬天都是一场生与死的抉择。或有人无法活过寒冬,或许那个人便是自己。
但他依然深深爱着那样的故乡。
中原他不是没有来过,年轻的时候也曾跃马繁花,眺望雄城。只是如今的处境,却与那会儿全然无法相提并论。
在神农架的生活,只有目送日出,日落,再等待第二个日出日落。
每一日皆如是。
白衣僧人过这样的生活,已经过了整整一年。
他却甘之如饴。
既来之,则安之。白衣僧人随意一趟,便只有这想法。
一切众生莫不生具菩提清净心,则修行何必偏在大雪山,何处不是修行,何土不是刹土?
若能度化众生,便度化众生。若只能度化一蝼一蚁,则度化一蝼一蚁。蝼蚁,何尝不是众生。
“你今日,仍是不肯说吗?”
一个破坏了静谧的声音,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来者也是每日如此。同样的时间来,说着几乎同样的话,得到几乎相同的结果。
因他也不能走远。
听到他的声音,白衣僧人的嘴角仍未垂下,似乎就没有什么事能影响到他的笑容。
“不说,大师请回吧。”
巨汉正坐于单手撑起头的白衣僧人身前数尺,铜铃般的巨眼透出的凶光,似乎要将白衣僧人狠狠贯穿在地面。
“你又在做什么?”
“我在看星星。”
白衣僧人却似乎丝毫没察觉对方肆意散发的怒气,漫不经心地道:“星星与人世之间有着微妙的关联,能传达妙不可测的。你信不信?”
被以秘果尊称之的巨汉耐着性子沉声问道。
“……你说的可是中土的观星术。”
“不,我说的是亚瑟国的占星术。我是水瓶座的……”
“……你够了!”
白衣僧人微笑道。
“何必动气呢?”
秘果尊陡然起立,如铁塔高耸,望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你仗着心境圆暇,金刚界法无隙可寻,我奈何不了你。便目空一切了么?”
白衣僧人无畏仰视,微笑道:“一切本是空,岂不正好?”
一个洒然如清风淡云,一个木讷如古寺晨钟。相互对视,时空像是漏入某个缝隙,回到刹土十地院的山门外。亦能看见曾如此对望的两个小沙弥。
两个人的自幼到老,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从拜入师门,学武修佛,至各自成长为一宗尊者。都没什么分别改变。
做师兄的总是面带微笑,仿佛世间万物不萦于怀。做师弟的一直是苦瓜脸,像是一直在质疑着什么。
不管动手莽撞,易与人起冲突的师弟如何暴怒,师兄总是能轻易让他停止下来。
年轻时秘果易怒暴躁,曾盛怒之下想要打死进犯莲花圣宗的七名破戒僧。无人胆敢阻拦。唯有无垢出列,谈笑自若,一一列举不杀诸因,拦下了师弟的妄动。
如今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变一样,白衣僧人带着如当日一般的微笑。
“云丹,你就跟以前一样从没有变化。”
唤着早已不用的小名,无垢眼眉低垂。
“你偏执自用,你不贪图金银,也不沉溺权欲,却堪不破一个‘痴’。你嫉妒散神尊的武功,嫉妒他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因嫉生嗔念,因嗔怒好杀戮。”
巨汉面无表情,站立于地,宛如一块饱经风霜,亘古不变的黑岩。
“罗什……我自问守护刹土有功。是他们在我落难的时候离弃了我。我为他们而战,却因他们而败。请问,这是否公平?”
白衣僧人缓缓摇头。
“在你的治下,居民需要向神月教求助,这本来就说明了问题。”
“我不与你争辩。我只是来告诉你一件事。”
无垢静静望着他,从那张木讷的脸上,逐渐读出了一件难以置信的事。终于令微笑从他脸上脱落。
白衣僧人霍然起立。
“你……怎么可能?你从何处得到了心法。”
“我奈你不何。是指我无法杀你,伤你,灭你。然而却不代表我无法窥破你的功体。”
巨汉依旧不动如上古巨岩,说话似有回音低震。
“你身处的这个阵法,不但能够禁锢住你,还能一点一点侵蚀你的身体。当然你很厉害,你的金刚界法完美地阻止了每一处的侵蚀。然而每当你运功抵御的时候,就会透露出你三轮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