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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处半空难以借力换位的少女如抡金瓜大锤,手中那柄细剑化身钝器,抬手横砸,咣的一声捶得两枚气刃粉碎。反震力震得她瑶鼻渗血,她却把握住时机借力换位。无数气刃空中炸裂,庞大的气流撞得她弹飞下去。
黑衣书生朗声道。
“沈姑娘蕙质兰心,这套武功前人未见,是姑娘亲手创制的么?”
但溢美之词不会是手下留情的凭证,从来都不是。那只是敌人从容的证明。
沈伊人空中一翻落地即起,连地上尘土都未曾溅起几粒,轻盈如白兔。沈伊人一抹脸上鲜血,雪白肌肤衬以鲜红,摇曳出几分凄迷。
她狠狠盯着那至今游刃有余的对手。刚才短暂两次交手,伤势一次重于一次,她却甚至还未取得任何近身的机会。
将臣单凭手中一柄长剑,却能催发如此变幻多端的雄强剑气。那不唯是剑术精妙,连基础的内力修为也是远在沈伊人之上。有这样的内力修为,即便他从未有过快速的移动,但沈伊人毫不怀疑他的轻身功夫也远在自己之上。否则如何摆脱朝廷武林两方面的通缉长达百年。
此人……强得可怕。
行走江湖多年,沈伊人见过的高手也不在少数。
但方方面面都能做到完美,如此全面的对手还是头一次碰到。
他拥有强绝的内力,惊人的眼界,妙到毫巅的剑术,渊博至难以想象的识见。
时间不止是他的敌人,也有对他友好的一面。尽管限制了他的境界,却一再为这聪明绝顶之人拓展了范围。他有着常人无法复刻的深度与广度。
将臣以剑气伤敌的策略,是建基于知道沈伊人继承自天剑的剑意是如何细腻精奥的前提上。即便他有胜过她的把握,仍需费一番功夫。所以将臣全然不与沈伊人缠斗,径以剑力压制。
结果非常鲜明地证明了他的正确。
如此因敌制宜,早已超脱了一般人对于武学宗匠的定义,胸中所含实如海渊博,深不可测。如非是晋入到了武者们梦寐以求的神通至境,换了其他任何人,都难以跟这样的敌手抗衡。
难怪黄教御,也要折在这厮的手里。
前面有这样的敌人,背后有杀手环伺,还要带着魍魉突围。
无论怎么想,都是一个死局。
“姑娘还要打下去么?”
就在沈伊人想到这里的时候,那声音几乎如同从心底浮现一般地响于耳畔。
“识时务者,当世俊杰。姑娘与我武功差距不小,即便负隅顽抗,也难撑十招。就此偷袭,也算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好汉,何必非要白费气力呢?”
沈伊人冷眼以对。
“你我各为其主,早已说完了废话。现下再说这些,只会让我小瞧了你。”
黑衣书生从容不迫,将剑随手插落地面,笑道。
“姑娘看得通透,但却忘记了一点,至关重要的一点。”
那双眼睛,就似最锐利的一柄剑,直刺了过来。
“姑娘忘记了自己是谁。你智勇双全,悍不畏死,总想着牺牲了自己也没关系。但却忘记了,这世上还有多少人关心你,还有多少人在乎你。而那些人,在这世上却又有着十足的分量。”
沈伊人平静地道:“你想生擒我,威胁皇上?他是一代人主,岂会为了私人情感置大局不顾。”
黑衣书生浅浅摇头:“李庸或能舍下自己的亲生儿子,但绝不能舍下你的。他自觉愧对你沈氏一家,不会忍心看着沈家绝嗣。若我再擒下令弟,即便我说拿他本人来换,他说不定也能立刻传位,来跟我换上。”以他神出鬼没的手段,已擒下皇子的战绩,要说这话没半点分量,那便是自欺欺人了。
但沈伊人只丢回了两个字。
“狗屁。”
沈伊人将剑握紧,斜起指天。即便在烈日炙烤之下,全身仍有白烟缭绕,是将十成功力尽负一剑的举动。
“说了这么多,不就还是生擒活捉那一套么?我告诉你,沈家,有战死的女儿,没有投降的女儿。”
将臣注视沈伊人眼眸,良久,苦笑道。
“可惜。”
“战!”
既然方方面面都及不上,那何必再试?
硬拼就是。
打输了,死了就是。
身影化作穿林箭,劲风飚急带起漫天黄尘,如起龙挂,遮天蔽日。
视线中像是被风沙大漠填满,声势骇人之至。眼睛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尘与尘上下翻落,撕开些许缝隙。而此时,烈日光柱流入,补上了尘土之间的裂缝,光尘混同,这一刻看来,就像是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
这不是巧合。
而是这一剑所带来的境界。
沈伊人的身影投入沙尘里,不知藏于何处。
天顶的烈日照耀,令视线与感觉模糊。
而灌注了沈伊人全力的那一剑,却又不知道将在何时现身。
这一剑结合了天时地利与人和,乃是沈伊人出道以来的巅峰一剑。
将臣对战至今,还是首次端颜正对,拔出地上长剑。
逾静就像是自光尘之中穿了出来,不知何所起,不知何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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