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事实看的了了目眦欲裂。明明对方并不是他的对手,甚至只需要缠斗时间稍微久一些,他就能大获全胜的。此时结果却是倒转了过来,对方毫发无损,他却落得功体全碎,再无复原希望,连带着全身上下不知多少骨碎处,能不能见到日出都成疑问的惨淡下场。两者相比,当真是何其莫名其妙?
然而僧皇注目所向的目标,却越过了年轻的将星,径直落在了那巨大的,黑夜也无法隐藏其狞恶存在感的诡异器械上面。
“哟,僧皇倪下还有气啊。不妨再来一箭吧。”
自器械之后走出来的,是一个飞扬跳脱的年轻人。那面目并不熟悉,只是僧皇在看见他面目的一瞬间,已然想起了此人是谁。
——千貂锦。
是叶韫的心腹,还有君王侧里头专门司职情报传送之人,算得上是这次苏州屯兵入驻的监军。
千貂锦轻功高明,操持器械的本事也是不低。故而这次判断发箭的时机便交给了他。此处可见易统领的识人之明和用人之道。他将千貂锦的胃口吊足了两个来月,迟迟不让他派上用场。这一次千总发箭可谓是将憋足了两个月的闷气一发就轰了出去,将空中大发厥词,意态豪雄,说着要血洗遍地麒麟卫之时的僧皇打成了血瓢一只,当真是让他神清气爽,仿佛身上的每一条血管都舒展活络开了。要是天天有这么过瘾的事情做一做,还练什么功,吃什么补品,人人都能活二百岁。
知道他们身负要将自己活捉回去的命令,了了自也不将年轻人这什么‘再来一箭’的玩笑当真。可是他的确是有事情不解。
“你们明明……”
了了艰难喘着气,这几个字似乎已令他竭尽全力。
北落师门进入苏州的消息,僧皇并非不知。而恰恰就是因为知道,所以他才放落了心思。
茹星将‘麒麟卫可能在密谋着什么奇怪的计划,似乎会从北方带来什么’的情报回禀的时候,了了已从如此稀疏的言语当中梳理出了许多可能性,其中就包括有‘北落师门’。
虽然天下无人知晓麒麟卫获得了此物。然而麒麟卫在无法无天崖一战之后吞并了最大的六扇门和神月教的势力范围,若说那一架失落在山下的北落师门被麒麟卫带走了,是绝不会令人吃惊之事。
只是北落师门,本应该是被带入了寒山寺才对。若不是得知了寒山寺底下,有人在搬运大型器械上山的消息,了了也不会逃得这样快,直接判断此战不利,就此远走高飞。而若不是有这消息,僧皇也不会犯险出尽全力击杀易涯,竟反过来被他困住了身法——步步生莲驱动之时,他无法任意移动。
以神通高手的身手与‘朔方无明’的境界,什么攻城炮箭,什么挡者披靡,总要能击中才是。对着山石河流没头苍蝇般乱轰一气的炮箭,算得什么威胁?
“那是仿制品,威力与射程都远逊于真品,谅来真的用上也无法令阁下重伤至此。我们仓促之间,只得携带出两架来。望僧皇见谅。”
易涯的语气之中透出了几分近乎可怜的意味,就差将‘这蠢货居然仍不能明白’说出了口。
“这计划从头到尾,都只写在了一封信里面。包括要从金庸城携带两具北落师门,还有你会从何地逃亡,甚至是会应以什么反应。全都写的清清楚楚。我为了防止你在这两月间有什么高明的变化,乃至于预测无用,另行想了三条计策,然而你很厉害,居然跟人预测的一模一样,我的准备一点都没用上。”
了了这一瞬间,几乎是切身感受到了生命精元的流失。过度的失血,已开始让他双脚都站不稳了。但接下来的问题,他若不弄清楚,便是死也不能甘心。
他这一生之中,若说最危险的状况。并不是二十年前暗袭妖源,犯险将气力不继的商别逝封印;也不是暗杀儒门之首俞思和,之后受到黄玉藻等人长达二十年的追查,导致有今夜之祸;甚至都不是两月余前皇宫之夜,对上那不知真身是何物,宛如魔君降世的天狐。
了了曾名‘极弈’。其师告诫他为‘机关算尽’之意,乃是谆谆教诲,劝他出家人,不该如此重功名世禄。他却是充耳不闻恩师劝导,径以‘机关算尽’四字为傲,丝毫不知反省。一次又一次变本加厉,终成后来的僧皇了了。
他生平这三大险事之中自然每一件都是凶险百出,稍一不慎便是身死其中。但每一次都靠了他赌徒般的果断与狂傲,还有常人难以企及的真实本领险中求胜——虽则第三次是大败亏输,被天狐打得一败涂地,然而他也安排了后路,足以无险逃离。前两次他虽成功,实则也是做足了准备,即便是不小心输在了当场,他也仍有脱身的后路。
唯独是那一次没有。
是无法无天崖之下,率领寒山寺僧兵,与血魔军团大战的那一次。
那是了了在武功大成之后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绝望。他明明做足了准备,机关算尽如他,在对上军团之前已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