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
白之卿知道，那柄剑，不在了。
“剑大哥！”
白之卿疯狂挥动着手里的刀，没有一刻敢停下。
他与一个叫做‘顽石’的少年交手百余记，渐渐不敌，已是强弩之末。此时却不能不强行振作。
白家有一门独门内功，名曰‘三生轮回’。
此功是白家一位前辈耆宿所创。当初所创，所为却是救人。
这位前辈是白家一位了不起的高人。内外武功俱为当时的上上之选。其时她所爱之人坠入冰窟，难以苏醒。她苦心救人，求而不得，竟而一夜之间黑发染霜，须眉俱白。众人感其救人心诚，既是惋惜又感心酸。
然而翌日再瞧，她却是青丝如故，仿佛昨日全是幻象。再过一日，她发色又再转白。如此色转三度，在第七日上，她所爱之人竟苏醒过来。
却原来这是她所苦心创制的一门神功。凝聚内外六合精元，冲击全身经脉，在短时间内获得超越自身极限的功力。
她登临神通多年，仍要百尺竿头，借此冲击更高的境界。
为了救人，她七日内三运此功，三次突破自身极限，终于救得情郎。然逆天而行，妄涉捷径不会没有代价。她一身惊世骇俗的功力也就此消散，往后只得一步步修炼回来。而且终身境界止于此步，不能再有寸进。
可她却无怨无悔。
“你我情结三世，怎能就此而终。我舍你不得，宁舍了这身功力，坠入轮回。”
‘三生轮回’之名便此抵定。
此功以相思刀的心法为核心，对白之卿来说并不难。
难的却是‘无悔’二字。
没有出则无悔的心，此功便无法运使。即便是危难之际用以自救也是如此。
出乎意料的是，‘顽石’却先一步退开。似乎那一战对于妖源来说，也并非是轻而易举。
同时凌函钟也回了来。
带着断了一条手臂，眼耳口鼻均是鲜血，已成了个血人的剑常在。
“我救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不活了。”这话听来生硬，毫无半点同情，难以以为是出自同门之口。更难想象竟会是冒死救下他的人说的。
可那一刻的白之卿没法去关注这些。
他忙从凌函钟身上接过大哥来。剑常在身上到处是血，他断臂伤口的口径过大，简直像是被什么巨物轰开的。浑身血液就像是倒灌般流出来。
以这个出血量，没人能活。
“剑大哥！剑大哥！”白之卿无用地呼喊着他。
凌函钟斥道：“冷静点，你……”
“等等！剑大哥动了！”
该已是个死人的剑常在忽然动了。
凌函钟面色铁青，五指猛扣，几乎没控制住即将涌出的杀意。
却忘了有一双年轻而狠锐的眸子，在瞪着他。
白之卿冷冷道：“你敢再动一下，白某人的刀便斩你的头。”
刚脱离凌函钟手里便挪动身躯，简直是在用行动表示对凌函钟的不信任，连临终也绝不肯在他的搀扶下。这代表了什么，白之卿再清楚不过。
“剑大哥，是谁害了你，你告诉我。”
宁定的语气，在幽暗而深邃的空间听来，犹如虚空刀响。剁人颈骨，不费吹灰之力。
剑常在一把紧紧抓住了白之卿的怀襟。他已剩不下一口气，沙哑干涸的声音听来，活像是刚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眼神照入漆黑的角落，里头什么也没有。
“……救他们……救他们……还有人活着……”
他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之后便与世长辞，再没留下半个字。
凌函钟长舒出一口气，手也松开来。甚至有一瞬间，忘记了身旁的年轻人。
白之卿在那一瞬间，忆起了许多。
许多剑常在曾跟他说过的话。
剑常在是在他眼底断气的。
他脑袋里有无数想要问的问题。他不知道剑常在说的要救的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何忽然勃然大怒，前与妖源之主交战。可事实告诉他，剑常在已逝，可他还在。
惊慌失措的不只是他白之卿。
忽然面对失去了最高战力的局面，谁能稳定心神。乌衣帮的帮众已开始乱了，结下的坚阵也开始被攻破。尽管妖源没再增加新的高手，己方的衰颓之势却是肉眼可见。
今日之前，谁曾想过这里会是埋骨无回之地？
大家都太过笃定了，所以才会有此一败。
但是剑，仍在。
失控的思绪终于归宁。
像是有一柄剑，牢牢地将他的惊慌钉在了幽暗的石窟里，如同被抛下的天真，再也不复见。
那是白家三郎真正扬名江湖的一战。
他的刀百死无回，决杀无情，便如他的眼神，像是一柄乌沉铁刃，冷锐铣亮得令人刺痛。
“走！”嗓音嘶哑的青年首度这样呐喊。没人见过他这般模样，也不曾听过他如此指挥若定，发号施令。
“我来殿后，大家先走。”
“你们，都要活下来！”
那堵在了敌人之前的，震慑群邪的身影。
仿佛……
仿佛是有另一个剑常在。
第81章 78. 剑在江湖
2021-11-0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