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有迷失,但却是像是喝醉了似的,能够专心顾虑的事情变得很少。而这一刻,他只是反复回忆着在脑海里面响起的声音。
虽然仅仅是只有两个字。
——我在哪里听过?
白之卿对这个声音有着莫名的熟悉感,尽管不多。但他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总觉是在某时某地,曾有听闻,并留下深刻印象的。
这种熟悉感本身就很奇怪。
他不是那种记心特好的人。
整个白家都不多这样的人。
说来也是奇事,威震天下数百年的相思峡里头,却一直都出不来文武双全的才子。
白之卿自己总结过,白家人的脑子可能都不算是好使。以大哥之英雄了得,二哥之勇悍绝伦,却均不是从书卷里面读出来的,甚至是自小不爱读书。
白氏三兄弟对于武功刀法,那是一记一个准。上万字的心诀背诵下来也不需要多长时间,修炼刀法往往数日就能竟一全功。但一到了读书上面,就个个犯了失忆症。
白家太爷差点没气死在这上头。
老爷子是地道的白家人。
读书自然也是不成的,不然能叫白家人?但比起这方面,却更有一颗死心眼。他老人家威震武林大半辈子,偏是有颗做文化人的心。一心向学考状元,从年轻考到老,老考到更老,就是连个秀才都没中。
前任家主,也就是白之卿的亲爹,多次建议想为老父捐个功名。以白家的声望势力,别说是个秀才,跟皇上说一声,单拎一个进士及第出来给老爷子过过瘾,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以时任皇帝之不拘小节,怕是一拍大腿说声有趣,连状元也做得。
但每次一提就被老爷子骂得狗血喷头,说什么也要凭实力自己考。
但随着年纪渐老,约莫是老爷子自觉虽然自己立心甚定,笃志意诚,虽早晚会中,但就他一个高中秀才也改不掉白家不爱读书的积习,更不忍看白家满门只有这么一个有出息的,便传令下去,三个孙子也须读书。
这可将三位少爷折磨了个够。
白家人读书,那是鸡飞狗走的场面。
尊师重道他们是懂的。对读书人的尊重也是有的。
从小家里就安排了天下知名的西席先生来传授圣人的道理,只是三兄弟都是大眼瞪小眼,一个没瞪明白。老大跟老二的年龄本就有些差距,跟老三差距就更大了。但居然也待过同一节课堂。换句话说,这么些年过去,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但有一点是不错的。白家三兄弟,无论是哪一个,从第一天上课的那天起,都对先生客客气气的,没有过仗势欺人,也没有过半点无礼。
他们就只是听不懂而已。
那位教书教了一辈子,还是要对着白氏几兄弟焦头烂额的大才子扶额曾道。
“汝等心意甚纯,天若有知,岂能有怨?”
老天爷就算看见了,也不能说三兄弟无心向学。
他们就真的是脑子不好而已。
白之卿在这点上是不错的,起码能哭能歌,诗酒唱酬也是去过,且表现不俗。虽则世俗意义上考个功名应该是没戏,也远远比不上老太爷,但在三兄弟里面也算得上是‘学究天人’了。
这么脑子不好的白之卿,生活多凭直觉,很少会有这种‘既视感’浮现心头。他不会对只见过一面的人或听过一次的声音如此有感,如今这种莫名的熟悉感,令他不住回味,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回来。”
那声音仍是只说两字。
白之卿听了,便即依言行之。
其声似有某种魔力,白之卿的脚步不由自主往回走去,一双眸子忽隐忽亮,仿似天上星点,在迷蒙和清醒之中来回闪烁转换。唯一不能改变的,是听命行事的身体。
这终于令白之卿开始觉得奇怪。
因为他心中分明是在大声叫嚷‘赶快逃走’,这人太不简单!!
身体却没有兴起任何的同意的反应,仍是按照那声音的指示后退。
“你是谁?”
这声音虽奇,但也不能控制人的所思所想,更无法令白之卿直接坦白说出想法。
只是他仍是说道。
“我姓白,路过此地纯属无意,请老鬼……老老老前辈见谅。”
说的时候很是顺畅,无惊无怖,只是说出口了方才觉得似乎与自己原先所想不同。他原本是没打算说自己姓白的啊。
那声音却不知其详,并未去管白之卿内心的翻涌,只是淡淡道。
“将人放了,我用得着他们。”
白之卿把手一松,几个盗匪被他整治得七荤八素,早已支撑不住,全都倒在地上,竟是没一个清醒的。
白之卿心中哀叹,我的钱呐!这可怎么办?
但似乎影响的不只是他一个,这些贼匪一昏过去,那声音也顿得一顿,方才吐露出了令白之卿惊恐的三个字。
“你,留下来。”
白之卿心中自然是大叫不要。
对方至今不但是未露真容,影响他行动的手段更是诡异莫测。万一要他挥刀抹脖子,他白三公子可又要再登‘白家死得最窝囊家主排行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