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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境界之高低,却不单纯能以武功根源的远近比较。
“所以,我要问你了。”
新一代的绿林之主站了起来,一扫颓唐。
“你,真的明白你自己么?”
说罢,他人影消逝,像是一缕山岚,重新成形时,身影已与深渊重叠。
深渊之中,一柄剑影缓缓成形,吐出,刺向无尽深蓝的主人。
王独毫无犹豫,将手中的列缺挥出,深蓝与青黑碰撞出裂空的气丝,两种庞大而又相异的力量彼此相持不下。
而随着时间过去,深渊的旋涡,仿佛是借助着自上而下的优势,开始逐渐在深蓝奇芒上进行吞噬。无坚不摧的列缺,难以突破深渊的笼罩,没能直接将其割裂,反而遭到了一步步的侵蚀。
花非花的问题,像是直接打在了王独的心板上。
——‘你真的明白你自己吗’?
这是在这个境界之中所有的修炼者,都必须反躬自问的一个问题。
不从自身寻找、开辟,是无法臻至神通境界的最后一步的。但如果连自己都不敢承认自己,又何谈开辟?
花非花的问题,就像是在动摇王独的根基。
得知爱子遭人阴谋暗害之后,王独就像是一直身在风暴的中心,与世隔绝。风暴之外的一切全都看不见也听不见。每次的出手,都带着九死无回的悲怆。
他像是要疯狂报复这个世界,又要以死惩罚那个来不及的自己。
他一直都是如此的来不及。
如果当年,年少的他可以鼓起勇气,打破那层隔阂,去寻与先皇作风全然不同的今上倾谈,或许今日乌衣帮的处境会有所不同。那他何须一味蛮干,非要立下不世之功,不肯回朝面圣?
如果当年,境界跌落的他可以直面自己,承认自己技不如人,放手把一切交给那个光彩盖过当代的族弟,或许他的人生会很不一样。他就可以不必担心爱子会受圣上猜忌,而把他逐出门庭,赶去天南,日后一直活在寂寞之中。
如果他能更早一点察觉到事情不对……平儿就不会死,如果他可以更果断,在知道不对的当下,就颠覆一切,赶去救人,平儿就不会死。如果他可以更早地,更早地……
他一直就是这样的。
一直都慢一步,一直不肯看向自己,直承其非。
他惧怕做出选择,惧怕再度选错,惧怕再一次陷入泥沼。
所以他一直都来不及。
他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会在生死一剑之中,再被叩问心关。
再被问一次这个问题。
——你,真的明白你自己吗?
是的。
我明白。
我知道我是谁。
一个又一个的画面在心头掠起。
有少年逞意气,一怒捣深潭的骄烈;有还朝如伤兽,因延误治疗而终无法医时的痛创;有新婚燕尔,眼底却始终透着寒霾的阴冷;有得知爱子伤逝,仇恨起整个世界的疯狂。
一个又一个的画面,让他看得很清楚,也辨认得很清楚。
他完全知道那是谁。
我是乌衣帮的帮主,王家的王独,一个不称职的父亲,一个痛恨自己,人生只有毁灭与仇恨剩下的男人。
这样,你满意了吗?
这样……你满意了吗!
怒吼之中,那仿佛一眼望不到头的无尽深蓝之中,像是有气泡上升,接着深蓝溃碎,一种来源自更为古老的原始,一种充满毁灭的恐怖力量从中外溢,粉碎了躯壳,并爬升上去,将逐渐侵蚀下来的深渊一口气反推了回去!
身周的青黑毁去,露出藏在其中的身影。
王独在花非花睁大的眸子里头,能看到惊骇。
“花非花,既知道是通玄之战,在你选择用剑的那一刻,你就已经输给我了。”
他昂首,却像是俯视着溃败的敌人;他低咆,像是宣告着战斗的胜利。
乌衣帮的王独,本就是纵马三军,一刀夺帅的人物。
“你,不是剑客。”
他的目光,仿佛是最锐利的剑,直刺在敌人的破绽上面。
“这样的‘通玄’,无法击败我。”
深蓝的光芒重现,将那如脱缰野马似不受操控的恐怖力量再度覆盖,就那样冲破捣毁了所有的青黑。
列缺,斩破深渊!
花非花,被数道列缺划过。
身体裂成了数百道不等的碎片。
绿林之主,就此消逝。
寂静之中,他的声音却未曾远去。
“你说的真对。”
一只手,悄然无声。
从旁探在王独怀中。
仿佛是从虚空里探出的手。
“我不是剑客。”
捏住了那只八脚钢蛛。
粉碎。
“我只是个小偷。”
他的眸子里,反映着王独不敢置信的骇然眼神。
无尽深蓝铸就的功体猝然崩溃,连一瞬也无法维持,就此崩塌殆尽。
王独从浮空之中跌落,仿佛神祇掉下神坛,归为凡体。
蝉鸣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好久不曾听闻过的剧烈咳嗽声音。
王独,败了。
“我从未想过自己是什么绿林之主。我从头到尾,就是个小偷罢了。”
花非花有些抱歉地说道。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