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
叶长发一直守着乐欣慧,像是要把过去二十几年的空白全部弥补起来。
他坐在靠椅上,看着昏迷的乐欣慧,心里只觉得被填得满满的。这连着数日,他都向市里请了长假。叶长发除了一些日常生活之外,就都留在乐欣慧的身边,照料着她。
他寻了这么多年,始终没有放弃过。
现在,他哪怕知道乐欣慧只有一点点的希望,他仍然相信她,支持她,直到她完全恢复过来。他坚信,乐欣慧会有身体恢复的那一天。
“叶伯父,你去休息一会。我来照顾我妈吧!”乐雨珊走到叶长发的身边,轻声说道。
叶长发摇了摇头:“我不困,我再陪陪她吧!”
欣慧,二十三年的寂寞,就让我多陪陪你吧!
思绪慢慢地回到了过去,过去的那一个安详的小县城。
二十三年前,他前往闽锗县报道闽锗县地底下的稀有金属矿。
他那时并不是新闻部的部长,不过也是一个基层的记者。他拿着一台老式相机,一本记录本就去了那里。
夏日洪涝,泥石流滑坡,他被埋在那重重泥土之中。泥土松软,并没有当即压死他,但是被埋在泥土中,他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感叹着自己这一生估摸着活不长了。
当他万念俱灰的时候,他听到少女的叫声。
“阿爹,这里好像有人啊?你快过来啊!”
“呀!这泥石流埋人了?”
接下来就是匆匆脚步声,头边的泥土被挖开。
眼睛一直在黑暗之中,长时间未曾饮水吃饭,身体有些虚弱。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一下子觉得很刺眼。他眨了眨眼皮,却看到阳光下,少女微笑的眼光。
她的一双大眼美丽纯真,就如秋日的一泓清泉,晶莹剔透,仿佛能通过这一双美眸望到她纯净的心灵深处。
他的神智一震,嘴角不自觉地跟着一起浅浅上扬。
下一秒,他却彻底昏了过去。
朦胧间,他还能听到少女焦急的声音:“阿爹,怎么办?他不会死了吧?他明明刚刚还在对我微笑呢?”
这个曾经救了他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乐欣慧。
他醒来,发现自己没死,身边是喂他草药的乐欣慧。
她冲着他腼腆地一笑:“你醒了,阿爹果真厉害。这草药真的很有用,才喝了几口,就醒过来了。”
她的笑容很甜,让他看得心里一荡。
“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从小在城市生长的叶长发到底多了一丝警惕,眼光紧紧地盯着乐欣慧。
“我姓乐,音乐的乐。我叫乐欣慧。”乐欣慧放下药碗,认真地回答道:“既然我告诉你了,你出于礼貌,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啊?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我叫叶长发。”叶长发淡淡地回答道。
“叶大哥,你胆子也真大,下这么大的雨,还敢去那个山头。那里的土质稀松,很容易发生泥石流的。还好,你被埋在土的上层,要是埋了深一点,我和阿爹根本没办法找到你,你这条小命就丢了!”
乐欣慧的身上有一股质朴纯净的味道。
没有心机,笑容只有纯净。他看着她,只觉得心里很甜,很舒服。他有妻子,甚至还有儿子,但是没有一个女人曾给他过这样的感觉。这样美好的感觉,竟是第一次。
“叶大哥,你是哪里人啊?”
“叶大哥,这是我做的,你觉得怎么样?”
“叶大哥,你衣服上有一个洞,我帮你缝好了!”
“叶大哥……”
乐欣慧在他的身边,快乐得就像是一只自由快乐的小鸟。但是,他沉溺在她的快乐中,不愿离开,不愿提起他的妻子和儿子。他想他爱上了这样一个纯粹简单的女子。这样的她,让她怦然心动。但同时,他也很自私,并没有把他的事情告诉乐欣慧。
他害怕,恐惧,恐惧知道真相的她会离开她,不再对他展露笑颜。
日子快乐得像是要飞了起来,她不知道在这样的一个小县里面,也能过得比大城市要快乐许多。乐欣慧擅长园艺,种的玫瑰更是一绝。
夏夜,她带他欣赏玫瑰园,她在花丛中,唱着歌,旋转着,舞蹈着。
那一刻,叶长发觉得自己的心被彻底填满了,也在那一夜,他冲动地把她从女孩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女人。
他不见得一辈子都只呆在闽锗县,采访完了稀有金属矿的事情,他就应该回到市里。
乐欣慧爱他,便跟着他一起回了市里。
叶长发想要离婚,却被妻子死命要挟,儿子哭闹着,拉着他的衣角请求回家。
他不愿意乐欣慧跟着她一辈子受苦,一辈子没名没分。乐欣慧浑然不知,仍然开心地抱着他,说她可以和他在在一起一辈子。
直到,他和她说了真相。
真相,很残忍……
他有妻,他有子。听完,乐欣慧流泪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流眼泪。
他心痛,他内疚,是他折断了她的翅膀,让她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快乐自由地飞翔,只能在他的身边,承受着别人的流言蜚语,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对她的指指点点。
从此,她不再像以前那般展露笑容,却只有淡淡地和他相处,只是眼光里透着浓浓的爱慕。
再后来,他找不到她了……
天地之大,他竟失去了这一只快乐的小鸟,无法再感受她的快乐。
他看着桌子上的纸条,发呆。
“叶大哥,对不起,我无法和你在一起……”
他发了呆去寻找,像是发了疯似的,去寻找乐欣慧,可是她就像是彻底消失了,再也找不到他了。
他迷惘,痛苦,意志消沉,直到那个女人的一句话才点醒他。
“你这一辈子注定找不到她!我会让你为你的欺骗痛苦一辈子!”
看到她的冷笑和讽刺,在他的追问下,他才知道。
是他的妻子,找了她……
断了她所有的念想,把她从他身边彻底地赶走!
她恨了他!
从此,他开始再也不管自己的儿子和妻子,只是把所有的心思花在工作上。只有忙,只有忙到天昏地暗,他才可以把脑海中的那个身影稍稍淡化。